第124章至死不还钱
青衣秀士立刻防备。
他很忌惮陈实问他的名字。上次陈实这么问的时候,他正欲回答,陈实的腿便砍在他的脖子上。
那一战没有如他预想的那般,出现南北符师斗法的场面,最终以他双腿被斩断仓皇而逃收场。
他养伤至今,才堪堪痊愈,不过身体已经变成了牵丝虫,无法回归人身。
回归人身,意味着失去双腿,变成残废。
变成残废,就意味着死亡。
他如今一半身体是邪祟,一半身体是人,人不人邪不邪,皆因陈实问了他的名字!
现在陈实又问他的名字,故技重施,他怎么可能上当?
陈实见他不答,再问一句。
青衣秀士还是不答,居高临下,冷笑道:“陈实,今日不是南北符师之争,而是报仇!今日我养好伤,来报断腿之仇!”
他背后背着一个朱红色大葫芦,一人多高,葫芦嘴中有血浆向上喷流,在他头顶形成一个方圆亩许的复杂的符文构造。
这符箓的结构,陈实从未见过,但符箓的内容一看便明白是怎么回事。
那符文的起笔不再是寻常符箓的三清文,而是象征十殿阎罗的阎罗文。
阎罗文下方形如鬼面,鬼面下是简笔勾勒出的忘川河,再下便是北冥之海,左右两侧的注脚,分别是泰山真形图和酆都真形图。
若是正常的符箓结构,至此便算完成。但是这张以鲜血画就的符箓,上、中、下,皆有许多陈实也看不懂的纹理,像是蝌蚪文,旋转,扭曲,像是一个个形态各异的蝌蚪在符箓中游动。
它们的位置不固定,上面的会游动到下面,下面的也有可能会游到上面,形态也在变化之中,极为玄妙,似乎蕴藏某种奇特的道理。
陈实心中凛然:“我爷爷开创的南派符箓,果然比北派符箓有了极大的改进,甚至已经不再是同一种东西!”
这种符箓结构,爷爷未曾教过他。
不过老陈家的东厢里藏着很多书,陈实有事没事就去里面翻一翻,多是爷爷的藏书,里面说不定有这方面的内容。
镇上不少人也察觉到天空中的异象,纷纷仰头往上看去。
更多人像是被他们感染了一般,也纷纷停下手中的活儿,仰头看着天空。
他们身处的地方,叫做皂角镇,镇上有八株古老的皂角树而闻名。
这些皂角树每一株都粗达十围,十个成人伸开双臂才能抱一圈,每一株皂角树都有着自己的灵,而且凝聚成神相,是八个形态各异的道人,身着灰衣,清瘦矍铄,端坐在树冠上一动不动。
八位道人平日里守护皂角镇,方圆里许之地,皆在他们八人的力量笼罩之下,邪祟不侵。
然而此刻,八位道人也不由得面色凝重,抬头望天,各自起身。
青衣秀士头顶,那方圆亩许的血色符文中,渐渐有一个巨大的身影从符文中生出。
那是一只青面獠牙的头颅,脑袋便有一丈方圆,从符文中探出头,狰狞恐怖,四面都是面孔,眼耳口鼻中冒着滚滚黑烟。
陈实发现,它从这个血色符文中生长出来的时候,符文更像是从平面变成立体的过程!
就像是把平面的符文,立体拉伸,变成鬼面。
朱红葫芦中,血浆不断流出,注入到血符之中,但见这颗四面鬼首生出之后,又有新的鬼首生长出来,接着是第三只、第四只、第五只!
一颗颗方圆丈许的四面鬼首,源源不断从血符中钻出,向下方的皂角镇飞来,黑压压一片。
八株皂角树的神相面色凝重,皂角树枝条飞舞,枝条抽动一下,便有一个巨大的气泡飞出,迎着日光泛着五颜六色的光芒,迎上这些四面鬼首。
那些气泡也有丈许方圆,裹住鬼首之后,便载着鬼首向高空飞去。
众多鬼首口喷烟火,将气泡烧得炸开,随即便又有新的气泡飞出,将鬼首再度裹住。
“皂角镇的干娘道人,实力不俗!”
陈实眼睛一亮,他原本打算将青衣秀士引出皂角镇,但是青衣秀士不给他这个机会,竟在镇上直接动手。
不过看情形,八位道人应该足以挡住青衣秀士。
突然,空中飞舞的鬼首四面喷火,将一众泡泡统统烧得炸开。
“他们挡不住!”
陈实不再迟疑,立刻一跃而起,跳到旁边房屋的屋脊上,向镇外奔去。
“呼——”
一只四处冒烟的巨大鬼首从天而降,张开大口,口中喷出浓烟毒火,向他喷去!
陈实纵身避开,浓烟毒火喷在房屋上,顿时青瓦被烧得纷纷炸裂。
陈实人在半空,小庙浮现,剑气一闪而过,将那巨大鬼首的脑壳掀飞!
青衣秀士见此情形,心头一跳:“好快的剑气,难怪能切断我的腿!”
他这符并非等闲的符箓,而是《符箓造物宝鉴》中记载的第三品符箓,名叫鬼车。造物符箓分为九品,对应神胎九品,其中牵丝虫只是第六品的造物符。
鬼车排在第三品,比牵丝虫品级高出许多。
这种符怪坚固无比,画符用的宝血也极有讲究,既要用黑狗血这等至阳之物来书写至阴之符,又要采蜈蚣、硫磺、朱砂等物来配药。配好之后,还要寻一火山,用火山的地火来炼去杂质。
基本上十成的材料,最后炼成的宝血只能剩下一成。
炼好之后,方能用来画三品的符箓。
但如此珍贵的鬼车,被陈实一剑削去脑袋,当场便化作腐败的血浆洒落下来,腥臭无比。
青衣秀士心念一动,但见空中一颗颗巨大鬼首俯冲下来,拖着滚滚浓烟,直奔陈实而去。
陈实在一栋栋房屋上飞速移动,避开鬼车喷出的火焰。
鬼车看似威力不强,实则强横无比。它们喷出的火焰不是凡火,而是幽冥鬼火。
那八个道人的实力远超一般干娘,就算是祟在他们面前也往往不是对手。他们的气泡,足以将一般的祟困住,让其无法挣脱。但被鬼车的幽冥鬼火一烧,也就破了,可见厉害。
一颗巨大鬼首旋转着从后方飞速接近,每一张面孔转到面朝陈实,便喷出一道幽冥鬼火,火舌长达数丈!
它刚转到第三圈,便嘭的一声炸开,却是被一道无形剑气贯穿脑袋。
陈实看似狼狈逃窜,但空中追杀而来的鬼首纷纷炸开,腐败的血从天而降,洒得哪儿都是。
陈实终于奔出皂角镇,催动真气,祭起神胎,喝道:“小枣!”
他的真气贯通小庙,庙中正气长存,倾注到神龛中的胖娃娃身上。下一刻,他身后浮现出一株枣树,郁郁苍苍,粗大的枝干如虬龙,蜿蜒曲折,伸向天空!
陈实一跃而起,跳到树上,沿着粗大的枝冠健步如飞,向上空冲去。
那株枣树上挂满了人头大小的红枣,红枣上涂着花花绿绿的颜色,仿佛唱戏的花脸。
哗啦啦,枝叶舞动,人头大枣也跟着舞动。
皂角镇的人们正在惊异于镇外突然长出的参天巨树,突然只见这些大枣纷纷睁开眼睛,张开嘴巴,赫然是一颗颗人类脑袋,男女老幼都有。
人们惊呆,便见人头大枣飞舞,迎上天空中冲来的鬼首,扑到鬼首上面便咬,那些鬼首也自张口喷出烟火,灼烧这些人头大枣。
还有的张开血盆大口,将大枣咬下!
镇外的天空中,一时间厮杀惨烈。
但更多的四面鬼首是扑向枣树上正在向高空冲去的陈实,试图将陈实吃掉。
丁叮怀抱琵琶,匆匆从皂角镇的街道里穿过,向镇外奔去。
待来到树下,只见陈实纵跳如飞,已经顺着这株参天大树来到高空之上!
她仰头看去,陈实沿着树枝疾行,越走越高,竟似要到云端一般。
那些扑来的四面鬼首,往往还未来到他身边,便被飞舞的人头大枣挡住,只有一条条带着滚滚黑烟的火舌喷来喷去。
突然,一只四面鬼首侵入枝条之间,张开血盆大口,将陈实一口吞下。
丁叮惊叫一声,却见那鬼首的脑壳被掀飞,陈实从脑壳中一跃而起,在一根根枝条之间纵跃如飞,避开那些鬼首的攻击,飞速向高空中的青衣秀士接近!
“公子好生凶猛!”
丁叮松了口气,突然空中传来一个悲愤的声音。
“你不能走!你还欠我二十两银子!”
丁叮不禁莞尔,心道:“公子还是对那二十两银子念念不忘。”
陈实已然来到枣树的树冠之上,脚下的皂角镇只能看到一众青黑色的瓦房,街道也变得细小起来,行人如蚂蚁。
此等高空,掉下去绝对会摔成齑粉!
陈实视而不见,一跃而起,向空中的青衣秀士扑去。
青衣秀士的身躯一半是牵丝虫,虽未长有翅膀,却在空中移动自如,三十多双手臂踩在空中,猛然发力奔行,避开陈实扑击,身体如蛇蟒般抬起上半身,一条条手臂挥舞,利爪如锋利倒钩,向陈实身上挥砍过去。
他的手臂有一丈七八长短,利爪骨骼在外,坚硬无比,挥砍下来,便如巨人挥起镰刀,收割凡人性命!
而且一条手臂五根爪子,便相当于挥起五把巨型镰刀。
牵丝虫虽是六品造物符箓,但近战之下,依旧非同小可,等闲修士只会在短时间内被切得粉碎。
尤其是在空中,青衣秀士如履平地,陈实却不可能如他这般飞行。
无论神行符还是甲马符,都无法在空中停留。
但下一刻,陈实脚底星光炸开,天璇星的星符瞬间变得极为耀眼,团团光芒沿着他的周身流动,他竟在空中停顿,挥拳如风,迎上青衣秀士的攻击!
“咔嚓!”
青衣秀士的一条手臂被陈实一拳击穿,巨大的臂膀折断,呼啸着从空中坠落下来。
他的伤口洒着绿血,惨叫一声,但在此时,陈实已经落在他的背上,沿着他的背向上狂奔!
数十只鬼车旋转着向上飞去,扑击背上的陈实,然而已经来不及。
“嘭!”
血葫芦炸开,青衣秀士辛苦炼就的宝血统统散落,化作一道血幕。
陈实从血幕中窜出,一拳打在青衣秀士的后脑,随即拳化为掌,重重拍在青衣秀士的双耳之上,接着身躯猛地下沉,双手如刀,插在青衣秀士的腰下双肾之处!
他的身后,向他飞速扑来的鬼车符怪纷纷炸开,化作腥臭的血雨从天而降,不过从下方往上看去,仿佛一朵朵红色的烟花,极为绚烂。
“你先别死!”
空中,陈实用力晃着青衣秀士的脑袋,大声道,“三合村的钱,你还没有付!你醒醒,醒醒!”
青衣秀士脑袋垂下,歪在一边,牵丝虫的身躯也开始炸开分解,化作绿水飘洒下去。
两人身形坠落,陈实纵身落在枣树上。
却见遮天枣树开始收缩,插入天空的枝条越来越细短。
那一颗颗人头大枣也越来越小,变成了普普通通的红枣,挂在树上。
陈实脑后小庙的神龛中,大胖娃娃小枣看着庙外的这一幕,眼角不觉流下两行泪水。
它没有保护好三合村的村民,不是一个好干娘。
但今日,它总算借陈实之手,为这些枉死的人们报了仇。
陈实跨出一步,从枣树上轻飘飘落下,看着青衣秀士摔在地上身体,默默的叹了口气。
“他还欠我二十两……”
丁叮看到青衣秀士身上滚出一个钱袋,急忙用树枝挑起,打开扫了一眼,又惊又喜道:“公子,这里面有好几千两银票!”
陈实心中微动,道:“多半是杀我的佣金!这笔不义之财……”
他犹豫起来。
爷爷说过,不能拿死人的钱财。
陈实咬了咬牙:“……就给镇上的人吧。刚才打斗,有很多房屋被烧坏了。修缮这些房屋,也需要很多钱。”
丁叮看着他,心底满满的感动:“不曾想,公子这么心善。”
陈实心中默默道:“青衣秀士,我至今还不知他叫什么名字。”
丁叮带着钱袋进入镇里,去处理修缮房屋的事宜,陈实在镇外等候,他现在一身血,不便进入镇中。
这时,一个中年男子向这边走来,远远的笑道:“陈实?黄坡村的陈实?”
陈实转身,直面这个中年人,疑惑道:“我是陈实。敢问阁下是?”
“新乡巡抚,李孝正。”中年男子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