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弈绯见势不妙,忙快速道:“贵妃娘娘宠冠六宫,你身边的人个个都要看你脸色行事,谁敢说一句逆你心意的话?可成也萧何败萧何,这也使得娘娘被虚幻假象蒙蔽,可迷惑得了一时,无法迷惑一世,娘娘难道没有发觉皇上其实并不喜欢您穿这颜色吗?”
她说这话其实是在赌,章贵妃这把年纪还穿藕荷色装嫩,连她都觉得辣眼睛,更不要说阅尽群美的皇帝心里是什么滋味了?
十有八九是跟帝宠有关,估计皇上曾经喜欢过穿藕荷色衣裳的年轻章贵妃,所以章贵妃才始终如一地执著于藕荷色。
果然,章贵妃霍然变了脸色,一双眼睛如阴毒利剑冷飕飕地射向乔弈绯,每日听惯了各种恭维谄媚,岂能接受这等扎心窝子的话?
白公公更是气得脸都变了形,咬牙切齿道:“大胆!”
章贵妃从椅子上站起来,一步一步走向乔弈绯,眸色血红仿佛要吃人,“你知不知道,就凭你刚才说的话,本宫就可以要了你的命?”
一听章贵妃这么说,乔弈绯就知道自己的命保住了,太子的母妃想要杀自己,易如反掌,若真动了杀心,根本不用在这里和自己啰嗦,微微一笑,“我知道,但我也知道娘娘不会杀我。”
乔弈绯根本不指望皇上派人来救自己,若连这点保命的本事都没有,更不要说在北燕存活下来,并竭尽全力为大夏争取利益了。
就算皇上知道自己在栖霞宫,也只会袖手旁观,说不定还在心里赞同章贵妃制造了一个考察自己的机会,章贵妃果然深得君心,多年圣宠不衰不是没有原因的。
章贵妃忽然笑了,不过那笑意让白公公都吓出了一身冷汗,她涂着鲜红蔻丹的指甲掠过乔弈绯的脸颊,幽幽道:“这张脸果然生得妖媚,难怪会生出攀龙附凤的心思?”
“娘娘若看不顺眼,奴才这就毁了这张脸。”一旁的白公公早就恨不得把乔弈绯大卸八块了,闻言立即狠厉道。
华丽的栖霞宫到处都弥漫着死亡的气息,乔弈绯不动声色后退一步,低声道:“娘娘,您皮肤细腻,却泛暗无光,虽然平日可以靠水粉打白掩饰,但你皮肤易过敏,脂粉用多了,排汗不顺,脸上就会起红疹,又痒又痛,我说得对不对?”
乔弈绯从章贵妃颈脖上看到了过敏红疹留下的痕迹,判断她是过敏肤质,这种肤质最讲究,也最麻烦,她必定有此烦恼。
章贵妃五官极为精致艳丽,哪怕肤色不是白到发光的那种,也挡不住青春无敌,再加上媚眼如丝,风情万种,完全可以轻松俘获男人的心,可现在年纪大了,年龄的劣势逐渐凸显出来,挡也挡不住。
章贵妃很清楚,她和皇后不一样,皇后有枝繁叶茂的墨氏家族在背后撑腰,而她不同,章家根基浅,实力弱,她拥有的一切荣耀都是皇上给的,所以务必牢牢抓住皇上的心。
为了避免年老色衰被皇上厌弃,她想尽一切办法留住皇上的心,包括穿藕荷色的衣服,用脂粉掩盖自己皮肤的弱点,只为在皇上面前呈现永远年轻永远青春娇美的风韵。
皇上的宠爱给她带来了呼风唤雨的权势,应者云集,就算披一块破布,宫人也会恭维她美若天仙,根本不可能对她说任何有损她心情的话,但此刻乔弈绯大逆不道的话却悄然戳中了她内心的恐慌。
夜深人静,褪下华丽的外服,她惊恐地发现自己不再年轻了,眼角的鱼尾纹,日渐松弛的皮肤,还有脸上掩盖不住的暗斑,而宫里永远都不缺年轻鲜嫩的女孩,这一切让她既慌张又惊骇,害怕失去皇上的宠爱,也害怕失去炙手可热的权势。
章贵妃敛去内心翻涌,冷冷地盯着乔弈绯,似乎要看到她灵魂深处去,忽然冷笑,“你以为这样说,本宫会就放过你吗?”
“我说出娘娘最不想让人知道的隐痛,娘娘自然不想放过我。”乔弈绯此时反而镇定下来,想要保住命,就要让对方认为自己是有价值的。
宫里死人不知凡几,章贵妃完全可以名正言顺地杀了自己,乔弈绯才不相信皇上会因为死了一个微不足道的自己而怪罪章贵妃。
何况,就算皇上略有不悦,以章贵妃承宠多年的经验,也知道怎样轻车熟路地让皇上消气,那自己就白白死了,她眸中灵光一闪,“不过,娘娘若想永葆青春,并不是没有办法。”
章贵妃当然不会相信,以色事人这些年,她比谁都在意自己的容貌,每晚都要用各种花汁凝露沐浴,晨脂匀面,脂粉用的是最好的芙蓉映雪,宫里养颜的秘方更是用了个遍。
每天光是花在美颜上就足足有两个时辰,为的就是抵挡岁月的痕迹,可依然挡不住皇上的目光停留在自己身上的时间越来越少。
望着乔弈绯的青春逼人,章贵妃眼底浮现嫉妒的光芒,曾几何时,自己也曾这样嫩得能掐出水来,嗤笑道:“你以为本宫会相信?”
“不敢欺瞒娘娘,我曾去过一个地方,那里的女人不论老少,都肌肤赛雪,如羊奶凝乳,据当地人说,她们每日都取一种花汁涂在脸上,日子久了,皮肤便水润嫩滑。”
章贵妃更是冷笑,“这等荒诞的传言,也敢拿到本宫面前来说?若真有此等神奇的花,天下女人岂非人人趋之若鹜?”
“娘娘果然见多识广,民女佩服。”乔弈绯不慌不忙道:“不过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娘娘久居深宫,未曾听闻也情有可原,因为那个地方是一座偏远的海岛,而那花又极为娇贵,离了当地的土壤和气候便会瞬间枯死,花的名字,叫千夜海棠。”
“千夜海棠?”章贵妃眸色微闪,白公公见状急忙道:“娘娘别听她胡说八道,她必定是为了保命胡乱杜撰出来的,什么千夜海棠?奴才从未听过。”
“公公没听说过,就代表没有吗?”乔弈绯淡淡笑道:“实不相瞒,我一直都在想办法做千夜海棠的移栽,失败了很多次,但目前终于有进展了。”
章贵妃眼底泛起一点淡淡亮光,并不是因为她相信乔弈绯,而是后者一条小命对她来说根本微不足道,而千夜海棠若是真的有,那不妨多留乔弈绯几天,反正对自己来说没有任何损失,警告道:“你知不知道欺骗本宫的后果是什么?”
“知道。”乔弈绯坦然道:“娘娘是太子之母,尊贵无比,我一介民女,若敢欺瞒您,便是自寻死路。”
章贵妃语气温柔,说出的话却毛骨悚然,“死太便宜你了,本宫会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乔弈绯握紧手心,“我明白。”
白公公嘿嘿笑了两声,更让人瘆得慌,乔弈绯道:“我会加快研制千夜海棠的美容秘方,一有消息,便会立刻禀报娘娘。”
“本宫没有什么耐心。”章贵妃慢条斯理道:“不会无休止地等下去。”
“最多一个月,我一定把美容秘方研制出来。”乔弈绯信誓旦旦道:“帮娘娘永葆青春。”
章贵妃并没报多大的希望,但她不介意让乔弈绯多活一个月,比划着修得精致的指甲,看得满意了,才慢悠悠道:“本宫可以给你一个月,但若一个月之后,你拿不出你说的东西,就别怪本宫心狠手辣了。”
“多谢娘娘宅心仁厚。”乔弈绯感激涕零道:“早听闻娘娘人美心善,今日一见,尤甚传闻。”
“本宫不吃这一套。”章贵妃轻蔑道:“你别以为一个月之后,北燕人能护着你,本宫也不怕告诉你,就凭你,也不看自己什么货色?竟然异想天开地想封公主郡主?像你这样仗着有几分姿色有几分小心机就想上位的女人,本宫见得多了。”
“多谢娘娘夸赞。”乔弈绯面不改色道,章贵妃自己的出身一言难尽,好不容易上位了,便对后面的人百般打压防范,防止到手的利益被别人抢走,似不经意道:“娘娘不妨试试海蓝和曙红这两种颜色,再配以适当的妆容,更能显得娘娘国色天香,华贵无双。”
章贵妃愣了片刻,换了一副冷淡的神色,“本宫乏了,你退下吧。”
“民女告辞。”
白公公见乔弈绯走了之后,不解道:“娘娘为何不…”
他做了一个了结的动作,这个乔弈绯突然跳出来,差点打乱娘娘的计划,而且还在娘娘面前大放厥词,完全可以名正言顺地杀了她,根本不担心宋尚书会因为一个义女来章贵妃这里要什么公道?
章贵妃轻掸衣裙,“要她的命易如反掌,但留着她还有用。”
“娘娘真相信她信口胡诌出来的千夜海棠?”白公公声音微微拔高。
“本宫又不是三岁小孩,当然不信。”章贵妃冷冷笑道:“但这个把柄是她自己递给本宫的,本宫为什么不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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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尚书义女的消息很快就流传开来,一时间,乔弈绯的名字迅速传遍了各大世家,徐槿楹听到的时候,震惊得无以复加,竟然是绯儿?
她突然想起绯儿那日别有深意地说,说不定有人主动毛遂自荐嫁去北燕,万万想不到竟是绯儿自己?
绯儿本名乔弈绯,徐槿楹虽然隐约知道当年姑姑脱离镇国公府,嫁入商家的事,但并不知道正是乔家,也根本没往那边想。
徐槿楹的心顿时五味杂陈,虽然庆幸妹妹有可能逃过一劫,但她心中并没有轻松的感觉,一想到绯儿如阳光般明媚的笑脸,就觉得心底隐隐作痛,立即备车来到了铖王府。
铖王不在府中,心急如焚的徐槿楹差点吃了闭门羹,正好遇到绯儿从外面回来,诧异道:“昭郡王妃?”
徐槿楹意外见到绯儿的时候,震惊,酸楚,感动,心痛齐齐涌上心头,“绯儿?”
看她的表情,乔弈绯就知道她听说了,当即嫣然一笑,“郡王妃里面请。”
有了铖王府的腰牌,她现在入铖王府如自己家,也没人拦她,两人到了偏厅,乔弈绯开门见山道:“郡王妃是为了我自请嫁往北燕的事而来?”
“绯儿。”徐槿楹想说什么,心底忽然有种哽咽的感觉,忙转过头去,装作被风迷住眼睛,“你是不是为了…”
乔弈绯微微一笑,“你想说什么?我为了保住令妹,所以才主动请缨替令妹出嫁?还是我想巴结郡王府或者镇国公府呢?”
徐槿楹没想到绯儿会说出这番话来,惊讶地望着她,“我从来没有想过你存巴结之意,你又何出此言?”
乔弈绯面色不变,“我只是想告诉你,我向义父请缨,纯粹是因为我想,和任何人都无关。”
徐槿楹满心震惊,绯儿的话看似无懈可击,可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又说不上来,“想不到你竟然是宋大人的义女?”
“准确地说,是我想嫁到北燕去,才成了宋大人的义女。”乔弈绯毫不掩饰道:“昭郡王妃,我是个不择手段的人,没你想象的那么高尚伟大,更不是为了你的妹妹,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自己,我是个婢女,平日受尽欺凌,有朝一日有了翻身的机会,当然会牢牢抓住。”
徐槿楹五味杂陈,那个惊艳明朗的绯儿,那个仿佛永远不知愁滋味的绯儿,那个有着能治愈伤痕的阳光笑容的绯儿,此刻竟如此陌生?
她默然很久,才道:“对了,有件事告诉你,昭郡王醒了。”
醒了?乔弈绯握着茶杯的手微微一紧,“我和昭郡王也算相识一场,他遭此大难,我心里也很难过,既然他醒了,我能否去看看他?”
“当然。”徐槿楹道:“你如果现在有空的话,就跟我一起去趟郡王府吧。”
“好。”乔弈绯唇角轻勾,“还请郡王妃外面稍候,我换件衣服就出来。”
徐槿楹点点头,她刚出去,乔弈绯就望向屏风后,“偷听了这么久了,也该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