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时间之后,张苍似乎像明白了什么事情一样。
他不敢迟疑,拱手下拜道:“臣早年也曾是从荀况,学的也是治国之策,攻伐之道理。
可是蹉跎十多年岁月,都在与书本典籍作伴。
今日更是闹出不小的祸患来。
愿陛下恩准,臣张苍,愿为汉中郡郡守。
若汉中郡在臣的治理下,出了任何意外,臣愿意自戕谢罪!”
嬴胡亥看着面前的张苍,心里相信张苍可以把汉中郡治理好,但是完全不相信这家伙说的出了意外,愿意自戕谢罪这样的哄鬼的话。
“爱卿这是想要戴罪立功么?”
嬴胡亥却似笑非笑道。
张苍声音诚恳:“臣请求陛下给一个机会……”
他抬起头来,看了看嬴胡亥,顿时吓得低下头,无可奈何地笑道:
“臣下坦白,如果单纯的是依靠臣下作为御史的月俸,今日损失的楼阁,恐怕需要上万两银子才能修好。
臣一个月月俸只不过是五万钱,折合成为银子的话,那就只是五十两银子,这需要何年何月才能补得够了。
既然是这样,臣也不想在这辉煌盛世中,继续藏拙,愿为吾皇,愿为大秦,付出自己的心力!”
嬴胡亥看着信誓旦旦的张苍,心里很想骂人。
可偏生很多时候,自己身为君王,却只能忍住,否则的话,就会把大秦的国风带歪了。
“既然爱卿有如此之心,朕焉能不许?”
嬴垵迟疑了一下,但这一次没有站出来反对。
韩谈则眼里带着几分古怪的笑意,却不知为何,甚至还有一丝丝窃喜在其中。
“敕令,着张苍为汉中郡郡守,为朕治理汉中!
汉中百姓遭遇战祸,民众流离失所,农田被毁不计其数。
收复汉中一战,主要战斗发生在汉水流域,故而汉水流域减免一年付税。
褒水流域,未曾爆发战斗而收复,减免半年付税。”
“臣!汉中郡守张苍,拜谢吾皇万岁!”
只是,张苍拱手下拜之后,却未曾直起身子来,依旧保持着拱手下拜的姿势。
嬴胡亥抬手指了指张苍:“腰椎间盘突出了吗?”
张苍摇头道:“非也,陛下,臣既然已经为汉中郡郡守,自然想要为汉中百姓谋福祉。
故而,臣下斗胆,请求陛下恩准汉水流域百姓,减免三年赋税。
褒水流域的百姓,减免赋税一年。”
“大胆张苍!”
嬴垵怒道:“陛下恩泽已经在前,怎么可以轻易收回成命?
更况且,收复汉中,攻灭叛贼的战斗中,褒水流域几乎没有发生过践踏农作物,毁坏农田,烧毁房屋的事情。
褒水几乎未曾受损,何以提出减免赋税一年的要求?”
说完之后,嬴垵还厉声喝道:“你莫不成是见陛下恩宠于你,就如此恃宠而骄?”
嬴胡亥没说完,面色平静的看着下边依旧保持着拱手下拜姿势的张苍。
韩谈目中有沉吟之色,但是却没有开口说话。
中行说则知道,这边商议国事的时候,自己还插不上嘴。
他现在需要多看多学。
多想一些为什么。
然后说话的时候,才不会惹得皇帝不喜,惹得大臣们厌恶。
“嬴内侍说的不错,褒水流域确实是没有遭遇战火的毁坏。
可是,我大秦出兵的时候,褒水流域的百姓担心会因为战火波及,溃逃到了深山之中,躲避兵祸。
在这期间,农田无人看管,长满了杂草。
本应该丰收的田地里边,却因为这些杂草的缘故,而导致收成下降。
此其一也。
其二,乱贼刘邦占据汉中期间,搜刮民脂民膏,修筑九鼎,献给叛贼熊心。
九个大鼎,都是高度足足有将丈许,一个大鼎,就有上万斤重。
这搜刮的,可都是汉中百姓的钱财。
本官就问一句内侍,汉中是收复了。
可是,汉中百姓们手里还有余钱,家中还有余粮否?
其三者。
逆贼刘邦占据汉中期间,大肆强行征调汉中各地方的百姓入伍成军。
在这期间,又有多少人家,失去了儿郎?
汉中失去了多少精壮劳动力,内侍可曾知晓?”
“这……”嬴垵神色有些变化,但是却沉稳的问道:
“我确实是不知道这些,但是你又从什么地方知道的?”
嬴垵问道:“须知,你而今的身份已经不一般,你现在可是汉中郡郡守。
如果你说话,并没有依据的话,可是要问罪的。”
到了这个时候,张苍还依旧保持着躬身下拜的姿势,一度让嬴胡亥都有些佩服起来了。
甚至认为,这人就是腰椎间盘突出……
张苍声音沉稳的说道:“此前,内史虔在褒水的时候,规划过重新修筑褒水到长安的褒斜道。
那个时候,就粗略的统计过一次褒水流域的百姓在家户籍。
人口相对于汉中郡还没有沦陷的时候,直接就少了三分之一!
汉水流域的人口,则直接少了一半!
这些,臣下都有最为直观的数据对比。
臣下此前虽然只不过是一个整理书籍的御史,但是朝廷之中发生的事情,做出来的决策等等。
臣下都通过这些入库的数据,得到了最为鲜明的答案!”
嬴胡亥忍不住动容道:“那依照爱卿之言,汉中郡褒水流域和汉水流两大人口主要汇聚地。
想要恢复到没有为兵祸波及之前的状态,需要多长时间?”
嬴垵这会儿非常识趣的没说话了。
“这个,臣确实是有过算计的。”直到这个时候,张苍方才缓缓地抬起头来,很认真的说道:
“政令有利于恢复生产,三五年便可恢复到之前的人口基数和生产力。
政令如果过于盘剥重税,十年有余的时间,方才可以恢复到之前的状态。
臣下之言,皆乃出自于肺腑。”
嬴胡亥倒是没在意这个,他只是道:“张苍,在决定是否恩准你关于减免赋税之前的问题。
朕还有一个问题要问你,你必须如实回答。”
张苍神色微微有些紧张,似乎能想得到皇帝要问什么一样。
不过,他却还是拱手说道:
“陛下请问,臣定然如实禀报。”
“你此前说,你师从荀子,那这岂不是说,你和李斯、以及那已故去的韩非,都是师兄弟?”
张苍忽而在心中叹了一口气:“陛下圣明,臣的师兄不仅仅是李斯尚书。
臣的祖父,更是昔年名动天下的秦相张仪。
而今朝廷六部官员之一的张耳,虽然年纪不轻了,但是按照辈分来说,我还是他的亲叔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