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症状(1 / 1)

黄棕色的木牌在月光下熠熠生辉,拿着它的人似乎也因如水的月光变得温柔了些许。

木扬几乎是克制不住地雾了眼眶,酸涩难耐。

“睡觉吧。”

木扬拽起被子,半张脸都掖在了被褥里。

解别汀将那块木牌放在木扬枕边,在另一侧床上和衣躺下。

他隔着被褥轻轻拍着木扬:“它找回来了……别哭。”

“要你管啊1木扬哑声低吼了句,像只发泄着难过的小兽。

解别汀犹豫了下,手还是没有撤回来,而是试探着继续拍着,只是不再说话,无声哄他。

这是心理医生对他说的,想要留下木扬,他得先学会分辨木扬的情绪。

什么时候是真的要他离开,什么时候只是难过在发泄。

如果木扬哪天的一个滚字让他真的走了,那可能就真的回不来了。

最让解别汀心里钝痛的是,医生最后说了一句:你家小先生可能也需要一些排解,他可能有抑郁倾向。

比起情感缺失综合征,抑郁症显然更为耳熟能详。

但如今网络发达,很多人都在从各种方面消费抑郁症这个群体,也依旧有很多人不重视这类患者,认为只是矫情,是太脆弱。

虽然不乏有跟风人士借着抑郁症名头吸引眼球的,但还有更多的人藏在人群中痛苦地笑着。

“他可能不是真心想对你发脾气,那些难听的话说出口的同时他心里或许也会很痛苦——但他控制不了自己。”

当他开始有抑郁倾向时,大脑就会不断分泌使人情绪不稳定的物质,不是他想要一直难过,只是体内某些特要物质分泌的降低会让人失去快乐的能力。

这也是为什么这类患者一定要吃药的原因,因为这不仅仅是情绪问题,更是身体与神经的问题。

木扬好像睡着了。

解别汀撑起身体看着他安静的睡容,用手碰了碰他脸颊。

夏季的晚风很凉快,也不用开空调,一条薄薄的凉被足以,窗外的蚊虫也都被纱窗挡住了。

几丝凉风吹过,带起木扬几根软发在空中荡着,直直荡进了解别汀眼底。

解别汀向来起得早,属于老干部作息,虽然昨晚睡得依旧不安稳,但比之前完全不能入睡的日子已经好太多了。

于是木扬一睁眼,就闻到了一股浓浓的菜香。

解别汀走进来:“早安。”

他依旧是平日的装扮,黑色丝绸长袖衬衫,配着休闲的家居长裤,或许因着手上端着牛奶的缘故,感觉易亲近很多。

“……早安。”木扬声音很小地回了句。

解别汀眸色微动,随后端来拿来水杯与牙刷,用盆接着让木扬刷牙。

洗脸也是同样,端来一盆热水用毛巾擦拭。

一切就绪后,解别汀不知道从哪弄来一个小桌子,可以直接卡木扬身体两侧,他就不用下床了。

早餐很简单,用生抽耗油酱料调过的肉沫汤酱拌在过完凉水的手擀面上,又鲜又开胃。

但木扬还是吃得极慢,一口面要吃将近一分钟才咽下,筷子也磨磨蹭蹭地点在盘子上,一副没有食欲的样子。

解别汀微微蹙了下眉,想起了医生说的话——

“我只是觉得他可能有抑郁倾向,但初期想让他见医生也是件非常艰难的事,你可以先观察几天,也可以带他出去走走散散心,初期时身边人的开解或许比医生管用。”

出去散心显然行不通,木扬腿上还打着石膏,怎么也要等石膏拆掉才行。

而食欲不佳则是抑郁倾向一个典型的初期表现,这点木扬之前就有预兆。

木扬突然开口:“我……”

解别汀抬眸:“怎么了?”

木扬握着筷子,有些艰难地开口:“我想上厕所……”

“……”解别汀放下筷子,“抱歉,是我疏忽了。”

解别汀从未有过照顾过人的经历,自然很难面面俱到。

木扬有些干涩的说:“不想用尿壶。”

“那就不用。”

解别汀将小桌子移开,直接把木扬抱了起来。

木扬身体猛得僵住,直到被放到马桶旁单脚站着才回过神来。

解别汀:“需要帮忙吗?”

“……不用,你出去吧。”木扬固执地想要一个人解决,解别汀无奈,只能往后退了几步。

可常人很难适应单脚站立,木扬刚解开裤子,就身形不稳直直倒了下去,他紧闭着眼,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而是落入了一个温热的怀抱里,十分踏实。

解别汀抱着他重新站好,轻叹了口气:“我扶你好不好?不看你。”

木扬僵着身体没说话,应是默许了这话。

放水声过了一分钟才响起,解别汀侧垂着眸,直到木扬哑声说好了才重新把人抱起来,放回床上。

桌上的湿巾不清楚是什么时候买的,解别汀抽了两张给木扬擦手:“再吃点。”

木扬沉默地拿起筷子,这次吃的速度快了很多。

一天下来,解别汀好像一直在围着他转。

给他做饭,给他倒水,抱他去卫生间解决生理问题。

到了晚上,擦澡又是一件让人头皮发麻的事。

夏天哪有不出汗的时候,身上黏糊糊的,不清洗就是一件让人难以忍受的事。

前世五年的婚姻里,解别汀虽然并没有给到木扬想到的回应,但他对木扬的了解可能远比木扬想象的要多。

他知道木扬不吃番茄,不吃姜,香菜只在火锅的时候愿意吃两口,知道他喜欢玫瑰也清楚他爱干净。

否则解别汀不会在木扬次次醉酒晚归时,把他弄进浴室里泡五分钟澡再弄回床上。

于是木扬虽没有要求,但解别汀还是自然地如昨晚一样,端了一盆水来给木扬擦洗。

腰腹真的是个敏感至极的地方,木扬蜷缩着指尖,几乎就要握住解别汀的手拿开时,目光突然触及解别汀衣袖下若隐若现的一点红疹。

他立刻抓住解别汀的手掀起他衣袖,被迫引起的生理反应也慢慢淡却下去……

木扬抿了下唇:“你怎么了?”

解别汀想抽回手:“没事。”

木扬执拗地抓着他的手,直直地看着他。

两人对视半晌,木扬轻声问:“你到底把我当什么啊?”

解别汀一怔。

“我让你不要管我你非要管,可我问你怎么了你却从来不说,我算什么啊?”

木扬颤声说:“我问你是不是不舒服没休息好,你说没有很好,结果呢?你躺进了急救室昏睡了两天1

解别汀反扣住木扬的手:“别生气,我不是——”

木扬别开脸,狼狈地让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之前医生问你心口疼有多久了,你说快一个月了,可你也从来没告诉过我。”

“你凭什么啊?”木扬猛得抽回手,“你以什么名义这么纵容对我撒气啊?我说什么你都生咽着,高兴也好难受也好你都不说,是不是非要等哪一天你又躺进医院了看我恨不得弄死自己你才高兴!?”

木扬像小兽一样咆哮着,手头重重挥落,水盆直接被打翻,床上地上到处都湿漉漉的。

解别汀没去管,他按住激动的木扬,轻轻将人揽住安抚着:“别生气……我只是不习惯。”

解之语刚跟丈夫离婚的时候,连带着对解别汀也有些疏离。

毕竟解别汀继承了前夫七八分的骨相,她多看一眼都会想起让她深觉痛恶的人。

虽然她没有明显表现出来,但小孩子多是敏感的,也能最直白地感受到喜欢与讨厌。

解之语为了让解别汀过上好的生活,也为了尽快走出过去的阴影,她开始创业,开始疯狂工作,解别汀十岁之前的所有日子几乎都是一个人在空荡荡的房子里度过的,除了饭点才会来的阿姨,他没有一个可以说话的人。

安静地看书、吃饭,因为很难见到母亲的面,于是生病也是他一个人,感冒了自己冲药,发烧了躺下来睡一觉,没有药了就静静熬几晚,也就撑过去了。

一个人被忽视太久,往往容易失去倾诉的能力。

直到解别汀十二岁那年出了意外,解之语才恍然醒悟,发觉自己对儿子的疏忽,可已经晚了。

迟来的关心与爱护已经得不到解别汀的回应,解之语得到了一个内敛冷漠的儿子,两人之间的疏离再没有消散。

而不仅仅是她,解别汀对身边每一个人都是如此。

他有着神创造一般的最完美的躯壳,里面却住着一个没有活力的灵魂。

解别汀近三十年的生命里,他生病与否不舒服与否都只有他自己知道。

让他突然开口对谁倾诉什么,那太难了,自我消化已经成了一种本能。

解别汀又重复了一句:“别生气。”

木扬控制不住自己,他抽着气,哽声问:“手怎么了?”

“过敏——”解别汀犹豫了下,“玫瑰过敏。”

“你是傻逼吗?”木扬用力推着解别汀,“过敏你买什么玫瑰?花店没别的花了吗!?”

但解别汀难能没有顺从他的意愿,看似没有用力的手依旧稳稳揽着他:“别说脏话。”

“……”木扬一哽,几乎想跟解别汀打一架。

可腿上打着石膏的他只能任由解别汀抱了一会儿,再眼睁睁看着解别汀收拾残局,换被褥被套、拖地,还要给他换裤子。

“——要擦擦吗?”

解别汀拿开湿漉漉的裤子,平静的目光从起立的小木上移开,神色与平日一般无二。

木扬颤着手夺过解别汀手上的毛巾:“我自己来——”

他抬眸看向纹丝不动的解别汀,脖子都梗红了:“你出去。”

解别汀走之前还贴心地抱起木扬,给他摆到舒服的位置。

木扬:“……”

而他没看见的是,解别汀熄灭的手机屏幕最后一个画面是游览器,最上面一条搜索记录是抑郁倾向会出现什么样的症状,而其中一条答案是:性/欲会有所消退,甚至无法正常起立。

……现在看来,木扬好像没怎么消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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