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滨正要让人提着热水进屋,刚走到门边还未待他敲响,门忽然开了。
只见散着一头乌发的白歌从里面走了出来,白着一张极精致的小脸儿,走路时步伐很是缓慢,李滨不由愣了一下。
见与李滨正打了个照面,白歌连忙低下头,实在太过难堪,不敢去看李滨的神色。
她在谢尘的屋里从下午待到这个时辰,这莫忘斋里的下人要是猜不到两人在里面干什么才真叫不正常。
因此就是身上再难受,她也加快了步伐,与李滨擦身而过,低着头出了莫忘斋。
李滨也不好开口问,但瞧她的神色模样就已晓得,屋里的三爷此时心情定然也不会太美丽。
只是谢尘有吩咐在前,而且隔壁屋里还关着个小丫头呢。
见门已经开了,他也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了两步,深吸口气缓了会儿,又转头看看已不见白歌的背影,这才开口唤了一句。
三爷,水烧好了-_
出去!
一管笔杆已经裂开一条印子的青竹紫毫笔嗖的一声射了出来,李滨连忙往后闪了闪,就见那笔管直直打在了门上镂空的万字纹中间,稳稳嵌在了里面。
他心里发毛,脚步连忙急退几步,还顺手把那门关上了。至于那嵌在门上的笔管,他是没胆子现在就动手拔下来的。
在门外踱了几步,李滨还是决定先把那小丫头放回韶音阁,毕竟白歌姑娘就那么回去了,瞧那样子身边再没个伺候的人哪行。
李滨唉声叹气的往隔壁梢间走,自觉为自家三爷操碎了心。
白歌刚回到韶音阁,却没发现小招的身影,难免担心的不行,怕小丫鬟是不是在谢府又惹了什么麻烦,被哪位主子罚了。
在门口等了会儿还没见人,她刚想要忍着羞愤再回莫忘斋一趟,求谢尘帮着找找人,就见小招小跑着从角门的方向赶过来,手里还提着一盏灯。
你去哪了,不是告诉你在这谢府要谨小慎微么,你这样不晓事就莫要留在我身边做拖累了,我明天就请大姐姐派人送你回国公府!
小招看见她刚露出点喜色,随即便被训懵了。
她手中气死风灯的咣当掉在地上,灯中的烛火瞬间被扑灭。
小招猛地跪在地上,拽着白歌的裙角,吓得脸色惨白,有些结结巴巴的带着哭腔道∶姑娘,姑娘我错了,姑娘你别赶我走,我,我就是担心你,我去找你,就让那个坏、坏蛋随从给关起来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小鬟不断晃着脑袋,眼中豆大的泪珠噼里曲啦的落下来,又是急又是慌,嘴里磕磕绊绊的叙述着∶姑娘求你,求你你别赶我走,我知道你难受,你打我吧,姑娘你打我出出气吧,你别这样,别把我赶走
小丫鬟开始还是强忍着的哽咽,可说到最后,却是瘫坐在地上,抱着白歌的腿,咧着嘴放声哭了出来。
你被关起来了,被谁关起来了,李滨吗,你受伤没有?
她这一番话说的白歌又气又感动,又是被她说的吓了一跳,连忙弯下身来检查小招身上有没有伤。
小招哭的气都喘不匀,一边打着嗝儿一边摇头,像个小孩子。
没,没,受伤_.
白歌强忍着鼻间酸涩,红着眼圈手上使了劲把小丫头从地上拉了起来。
行了,快起来,坐在地上哭你当你才三岁大吗,快进屋!
小招听她语气放软了,这才顺着她的力道站起身,却在抬头时瞧见了白歌略显痛楚的蹙了眉。
她哭腔未停,哭嗝不断,却又急着问∶姑娘,你,嗝,你怎么了,哪,哪疼吗?
白歌腰间因用力拉扯更酸痛了些,此时却也只是摇了摇头。
先进去吧。
小招捡起地上的灯,哽咽着搀扶住她,主仆俩终于进了韶音阁。
很快,韶音阁里就亮起了灯火。
白歌赶紧细细询问起小招被关起来的经过。
我见太阳都要下山了姑娘还没回来,就怕出什么事,接过到了莫忘斋那个姓李的坏蛋说什么也不让我进去,我本来跟他理论来着,谁知他死活不肯让路,我就想硬闯一
br/小招说到这,声音弱了下去。
白歌细眉皱起,觉得这丫头实在太过鲁莽,没有半点自知之明∶你这么个小身板儿,他一个大男人拦在门口你如何硬闯?
虽说小丫头冒冒失失的去闯莫忘斋实在是危险的很,可说到底是担心自己,明知道危险还是去汰。
白歌只觉心中又酸又软,摸了摸小丫鬟油亮的双丫髻。
却听小招面上认真的点点头道∶我知道我肯定打不过他啊,所以我就想到之前在淮安的时候,厨房的路妈妈教过我,若是遇到男子欺侮实在躲不过就试试用脚踹他下盘,就是口□那个位置!
白歌抚在小丫鬟发顶上的手一顿,忽然觉得这丫头现在还能全须全尾的坐在这,实属是李滨发了善心了。
想到自己刚刚还在莫忘斋门口见到了李滨,看着不像是有什么隐疾的模样,她有些僵硬的问了一句∶你成功了?
小招丧气的摇摇头∶没有,我腿刚抬起来就被一个不知从哪突然冒出来灰衣大汉制住了,真奇怪,我之前明明都没见过他的。
她疑惑的眨了眨眼睛,就,嗖——的一下就出现了。
白歌心道幸好你没成功,不然估计李滨非和你拼命不可。
然后我就被那个灰衣服的给绑起来堵住嘴关起来了,一直到刚才才被那个坏蛋放出来。小招气呼呼的说。
白歌被她这么一打岔,郁愤的心情倒是消解了大半,她轻轻掐了一把小丫头鼓鼓的脸颊。
好啦,别气啦,去帮我上厨房要些热水,我要沐浴。
小招见她眉宇些微舒展,也跟着开怀,动作麻利的就小跑出去了。
半个时辰后,白歌将手上的玉镯脱下来,珍重的放在妆奁夹层的软缎垫子上,之后才脱了衣衫坐在了浴桶里。
温热的水迅速包裹住她冰凉的身体,缓解了因傍晚那事带来不适。
姑娘,要不还是我进去伺候你吧。
小招站在屏风外,有些不解的唤了一声。
白歌看着身上深红浅红的印迹,心中发沉,忙出声阻止∶不用了,你去让厨房一会儿送点吃的过来,我有点饿了。
听见小招应过之后脚步声越来越远,她才放下心来,细细打量身上,直到看见雪白肩膀处一个尤其明显的深红色印痕,红的好似要沁出血来,她才愣了一下。
忽然想到自己在谢尘肩膀上咬出的牙印,她伸出手在肩膀上比了比,应该就是一个位置。
又想到自己临走前谢尘毫不留情的差辱,腰上和难言之处的酸胀疼痛,心中的委屈顿时止也止不住,一滴滴晶莹如珍珠落在水面上。
她恨恨的拍打了两下水面,浴桶中顿时知乎饿的浑身溅起一朵朵水花。
不是什么权高位重的矜贵人么,还长了张那么好看的脸,怎么不仅心眼不好,嘴那么毒,还睚眦必恨。
她突然想起自己第一次到莫忘斋时,见到了那局残棋,当着谢尘的面她便评价他是个阴险心黑之人,现在想来由棋观人心.果然是准的很.
谢尘那又凉又沉的声音仿佛在耳边响起。
轻则流放千里,重则人头落地。
要一个翰林编修的命是不是很容易?
便是此时身子浸在热水中,白歌也觉得手脚阵阵发凉。
谢尘是吏部左侍郎,或者说是实际吏部如今实际的掌权人,更是皇上钦点将要入阁的心腹重臣,他想要裴桓的命,甚至都不需要自己动手。
或许仅仅是态度上透露出些许的不满,亦或是不经意间的一句话,便会有无数人为他去除烦恼。
就算裴桓是圣上钦点的探花,可在谢尘这般权臣面前,也如蛾蜉撼树一般无力,随时都有可能因为谢尘的一个念头丧了命,或是前途尽毁。
白歌窝在浴桶里,直到里面的水凉透,凉的她无比清醒,才起来换了衣裳,将那玉镯重新戴在手腕上。
不管是为了姨娘,还是为了裴桓,便是再苦,她也得咬着牙忍下去。
玉漱院
戚白玉穿着中衣散着头发,正没什么精神的躺在美人靠上闭目养神,墨香站在她身后手法轻柔的为她揉按着太阳穴。
许是之前为了骗过白歌折腾的太过,戚白玉是真把自己搞病了。
郑太医看完之后直道她是心肺郁结,寒气入体,若不放宽心绪好好调理肯定是要留病根的。
于是在连喝了两日的汤药后,再加上已经入了夏,戚白玉不仅没见好,更是被那药汤子苦的半点胃口没有,人看着越发憔悴消瘦了些,精神也极差。
这时丫鬟云香撩了帘子进来,脚步有些急,戚白玉听见那珠帘晃动的声音,闭着眸子懒懒问∶出什么事了,这么沉不住气。
云香欲言又止的看向戚白玉,自昨日夫人突然发了一通火之后,再提起那事她就很有些发楚。
戚白玉半天没听见人说话,微睁开眼睨着她,,不耐道∶有话就说,磨磨蹭蹭像什么样子!
云香无法又生怕触怒她,只好尽量委婉的道∶刚刚有厨房婆子过来禀报,说七姑娘自午间出了韶音阁就没回来,到了戌时了屋里才又亮了灯。
嗯?没人,她去哪了?
戚白玉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云香话里的意思,下意识的就问了一句,可紧接着,她便想到,在这府里除了自己的玉漱院和她住的韶音阁,能让她待到天黑的地方,还能是哪?
她的脸色倏地阴沉下来,看着云香,声音似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你是说她在莫忘斋从午间一直待到了戌时?
云香硬着头皮答道∶听说是新科探花裴公子求见了三爷,又点名要见七姑娘,三爷才让人唤她过去的。
戚白玉眼中仿佛能喷出火来,她狠狠将额前墨香的手挥开坐起身来,随手抄起一个薄胎白釉瓷瓶砸在地上。
那能见一个下午,一直到晚上吗,傻子都知道他们在干什么见不得的勾当!
她的气的胸脯一鼓一鼓,忽然将身前的整个茶几掀翻,叮呤咣啷的散落一地。
贱人,那个贱人,还装什么不情愿,不过一天就勾搭着男人上了她的床,果然没看错她,就是个和云莺那个贱人一样的货色!
贱、贱人——她一边骂,一边喘着粗气,脸色却渐渐憋得通红。
紧接着,她似一口气没喘上来,竟两眼一翻,厥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