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正在互有算计,这时,一群人自对街追了过来,看了一眼他们跟前的大铁笼子一眼,触及到里头所关押着的兽人,都情不自禁地后退,有人咽唾沫的声音在暗夜里格外清晰,显然在害怕……
霍明珠很识相地没有动,黑衣人斜靠在墙上,身姿慵懒疏狂,也在冷静地观察着外头那群人的动静,可他的视线偶尔瞥一眼霍明珠,又在她瞧不见的地方,伸手轻轻地碰了碰自己的唇,眼神微微沉敛了下去——我虽未曾吻过你的唇,但我吻过你的手掌心,似乎也是件不错的收获。
“走,去北街瞧瞧!这儿没线索!”那群人没有找到铁笼子后面的霍明珠和黑衣人,便转身去往另一道方向。
这群人的行动也很规整,不似她和黑衣人这般的散军,似乎受过专业训练,霍明珠起初怀疑是百里宗律的人追来了,然而又没有瞧见贺方或谢冥,便又不敢确定。
然而,他们没走到路尽头,又有一队人马追了上来,拦住了那群人的去路,是那个红脸的阎王和红脸罗刹,皮笑肉不笑地对最前方带队的人道:“这位客人,在事情没有查清楚之前,还请客人不要随处走动。”
“什么意思?!你们什么时候有权力限制我们的行动?”那群人气急,似乎恍悟道,“我们老大丢了美人,你们想不认账?!是不是你们找来的人劫走了美人?好借此来敲诈我们老大?”
霍明珠总算弄清楚,先来的那批人,是那个一掷百万金买了美人的罗刹男人的手下,而随后追上来的,才是这清泉寺地下黑市的管事之人,是否为百里宗律的人,又另当别论。
一旦有人起了头,便不吝将最坏的想法用来揣测对方,想什么话都能说得出口了,红脸的阎王身边的人毫不示弱地怒道:“谁又知晓是不是你们故意演戏,以黄金买走了翦翦,再制造混乱趁机将翦翦送走?否则,又有谁时机算得如此精准,什么时候都不动手,偏在拍下翦翦后尚未出南街时动手?你们如此急着走,做什么,销赃吗?!”
若是翦翦丢失,且在南街之内,按照常理,那一百万金是定要退还给客人的,没有让客人承担风险的道理,那半路杀出来的罗刹男子确实是个可疑人物,由不得南街的众人不怀疑。
“少血口喷人!若是我们做的,第一个就是灭了你们‘南街’,而不是去追那个贼!你们倒打一耙的本事倒是高明的很!谁又知晓你们是不是黑心眼的奸商!”
“……”
双方险些就在街头打起来,原本霍明珠和黑衣人逃走时,死寂一般的地方,现在充满了嘈杂和挑衅,这会儿还是骂战,待会儿指不定要转化成动手。
霍明珠本能地转头望了一眼安静地站在一旁的黑衣人,心道,这些种种祸端都是他惹出来的,他倒是能气定神闲地看戏。
若不是他横插一脚,说不定所有人该干嘛干嘛,她也不会落得如此下场,被困在了这窄巷之中不得动弹。
不对……
霍明珠忽然想起,即便这黑衣人不动手,她也是要插手的,为的是不让百里宗律如此容易得到想要的,最后那西域舞娘被那罗刹男子所获,她也不一定会眼睁睁看着那罗刹男子得偿所愿,毕竟是坑害了她的人。
如此看来,她一动手,会比如今的状况更糟,黑衣人的武功不错,他们二人尚且需要躲在这种窄巷中避祸,何况是她一人?兴许已死了数次了。
理智一旦恢复,霍明珠便会想到前因后果,她非但不能怪罪黑衣人的鲁莽,反而要感谢他,肯在这误打误撞中,还顾着她的安危。
霍明珠本是随意一瞥,不曾想那个黑衣人忽然回头望了一眼,正对上霍明珠的目光,虽然瞧不见他黑巾蒙面的脸上怎么反应,那黑衣人却自觉地朝她走了两步,似促狭又似关切地问道:“看我做什么?见他们争执,害怕了?”
他的声音很小,几乎贴着霍明珠的耳边说的,身子也俯了下来,刚刚好就着她的身长。
霍明珠异常不喜有人亲近,今生尤甚,但凡是陌生人,无论男女,她都会心存抵触,受过伤害的女人,本能地对任何人都心存防备。
因此,霍明珠的身子侧了侧,躲开了黑衣人的亲近,冷笑道:“怕的该是你吧?他们要找的,可就是你而已。”
那黑衣人笑起来,又要旧事重提:“我只是个无名小卒……”
“把人交出来!否则,别怪我们不客气!”
“少装蒜!贼喊捉贼!你们有本事开地下黑市,没本事捉贼?反而责怪到客人头上,岂有此理!”
“兄弟们听好了,只要他们敢动一步,就让他们留在地下之城,永远也别想走!”
那边的战争已经一触即发,双方剑拔弩张,就只差头儿来个一声令下便要开打。
“嗯……”
本是要同霍明珠玩笑的黑衣人,忽地眉头一皱,眼睛越过了霍明珠的肩膀,看向了靠在铁笼子旁的西域舞娘翦翦,霍明珠也回头望去,方才那一声吟她也听得清楚……
“嗯……”那西域舞娘又吟了一句,这下霍明珠同黑衣人都睁大了眼睛,本能地对视了一眼。
那两拨人……不,加上百里宗律,应当是有三批人在找这翦翦,若是被发现她藏在这里,那正在厮杀对阵的两拨人便会冲上来,他们俩极有可能成为剑下亡魂。
其实,那西域舞娘发出的声音并不大,以那两拨人对阵的嘈杂来看,他们应当不会发现这里的秘密。然而,偏偏那西域舞娘翦翦斜靠在大铁笼子上,她的视线正对着的,便是一个大铁笼子里关押的兽人!
那兽人的目光如同寒星,毛发旺盛,从未修剪,脸周围一圈的络腮胡子,连他本来的面目都完全看不清晰,可是即便如此,仅仅是那凶神恶煞般的气质,也足够让人害怕。
偏偏霍明珠同黑衣人都离她很远,走动过去的话,定是要穿过中间的月光石大柱子,无论如何迅速,都会有影子投射在地上,那两拨人立刻就能发现他们。
倘若他们不动,以暗器将西域舞娘弄晕,西域舞娘这会儿靠坐的位置异常特殊,她很有可能一头撞上铁笼子,发出的声响会更大。
这样几番比较下来,什么路都不能走了。
霍明珠看清了这局势,转头狠狠地瞪了黑衣人一眼:“瞧瞧你做的好事,还说自个儿多有能耐……看见她太美,舍不得下狠手弄晕她?”
黑衣人这会儿真被她给问住了,虽然看不见她的表情,却知晓她气恼着呢,他也不辩驳,只是安抚她:“别怕,有我呢……”
他说着,抬头望了一眼那两拨已经动手的人,声音越发地放轻了,轻轻拍了拍霍明珠的头,道:“待会儿要稳住,别惊慌,无论看到什么都别慌,别让人发现你了,等时机合适,你便走……”
霍明珠觉得他说话怪怪的,这口吻像是不会与她同行了,以她如今的患得患失,第一反应是,这黑衣人兴许会将她推出去当挡箭牌,好趁机带着那西域舞娘走!
这个念头方才闪过,身上忽然一轻,一个大力果然将她用力推了出去,她还来不及看清,人已经被扔走,她的影子划过月光石的灯柱,清清楚楚地投在了地上。
“什么人?!在那边!”
那两拨正在厮打的人纷纷停了手,一齐朝这边看了过来。霍明珠被扔进了一团腐臭之中,她的余光瞥见那黑衣人重新扛起那个西域舞娘,以绝顶轻功逃窜而去,与她所思所想一模一样,她成了挡箭牌。
“快追!”
“走!别让他们跑了!”
两拨人各不相让地追了上来,在路过霍明珠身边时,却没有一个人停下脚步,反而有些怯怯地看着她所在之处,而他们所追的是黑衣人逃窜的方向。
霍明珠的头原本埋在面具中,只余一双眼睛和一张嘴,等她从腐臭中抬起头,却发现自己的眼睛正被一双凶狠的寒光眼眸盯上,相距不过两寸远,可以算是脸贴着脸。若非她戴着面具,甚至都可以感觉到那蓬乱的毛发擦过她的面颊……
天啊,她这才明白为何那黑衣人让她不要害怕,要冷静,她这会儿分明置身于那个关押着兽人的铁笼子之中,且与那个最凶恶的兽人脸贴着脸,准确地来说,是她整个人都扑进了兽人的怀里,被他身上的兽皮衣裳同乱糟糟的头发遮了个严严实实。
这种让人望而生畏,清醒后恨不得去死的处境,那两拨人若是能发现她,才有鬼了。
脚步声渐渐地远去,那两拨人都追着黑衣人去了,而那个黑衣人,霍明珠统共见了三次面,连他的名字都不清楚,却不得不承认,方才是他救了她。
无论他出于什么目的劫走了那个西域舞娘,却也不曾真的陷她于不义的地步,倘若此刻身陷兽人的笼子里不算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