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28
杜允慈走进房间。
“小姐。”映红低着声儿,将床边的位置让出来。
杜允慈视线瞥过桌子上没吃几口的粥。
映红解释:“先生没胃口。刚刚和警察说完话又睡过去了。”
杜允慈问:“药呢?药喝了没有?”
映红说:“晚上的药还没熬好。我现在去厨房催催看。”
杜允慈交待:“告诉他们这段时间我和爸爸的餐食往后排,一切以先生为重,先生任何时候想吃东西,厨房必须提前备着,能立刻送上来。”
映红应承下,忙不迭去办。
杜允慈径自静默落座。
淡淡的血腥味尚充斥整间卧室,未曾完全消散。
蒋江樵看起来依旧不见什么血色。一下出了那么多血,他的面容显得愈发清癯。
总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见桌上他的眼镜有点脏,杜允慈抽出手帕细致地帮忙擦拭。
须臾,她抬头,将擦干净的眼镜放回去,方才发现蒋江樵不知何时又醒了,睁着的漆黑眼瞳正温煦地注视她。
杜允慈当即朝他少许倾身,嘘寒问暖:“先生,伤口是不是很疼?”
蒋江樵明显想摇头,但没怎么摇动。
杜允慈撇嘴:“疼就是疼,和我说实话,不许安慰我。你应允过任何事都不会隐瞒我。”
蒋江樵微微牵动唇角:“嗯,很疼。”
差点伤到脾胃,大夫亲口说的,怎的可能不疼?杜允慈心里难受:“我把洋大夫找来吧,给你打剂止痛针,不然你会疼得睡不着。”
“不用。”蒋江樵拉住她的衣袖,“我以前受过比这更重的伤,也熬过来了。
“什么时候的事?怎么伤的?”杜允慈关切。今天大夫为他包扎伤口时,她看到他身上的一些细碎疤痕,可能是年代久远也可能是祛疤处理效果好,已经非常浅淡,若非近距离,根本发现不了。而大夫诊断之后也提到,他曾经受过严重的伤,并且应该至今仍在调养中,所以身体底子有点差。
蒋江樵告知:“大概两年前。也是遇到劫匪,因为我不小心见着他们的脸,他们想杀我灭口。我命大,没断气。”
虽然他讲得言简意赅,但杜允慈依旧心惊肉跳。她先前总在他身上还有他家里闻到的药香,俨然有了答案。
蒋江樵又惋惜地补充一句:“如果不是那次重伤,我迫不得已在家里躺了一年半载,两年前我就会来霖州找你,早早和你认识。”
杜允慈笑:“两年前我还在上海上学呢,不在霖州。先生即便找来,也见不到我。”
蒋江樵一脸恍然:“是的了,你还在上海上学。原来我得感谢那次重伤。”
杜允慈微微动容:“先生讲的什么话?受伤可不是好事。”
蒋江樵致歉:“好,我不说让你不高兴的话。”
映红不瞬将药端来。
虽然不是她喝,杜允慈闻着味都替蒋江樵感到恶心,她唤映红将书桌上的糖果盒拿来。
那糖果盒便是杜允慈先前送予他的,摆在非常醒目的位置,一进门就能瞧见。
蒋江樵婉拒杜允慈的周到:“不用,我喝得下去,不要浪费你的糖。”
杜允慈突然怀疑一件事:“我送你之后,你该不会一颗都没再吃过吧?”
蒋江樵似不好意思正眼与她对视,模棱两可解释:“放着挺好的。”
杜允慈又气又笑,还是将糖果取了来:“吃,必须吃,吃完我才能再送你。你不能不给我再送你糖果的机会。”
不容他再反对,杜允慈剥了糖果纸,在他喝完药之际,立刻塞进他嘴里。
指尖触上他柔软的嘴唇,一瞬还不小心碰到他湿濡又温热的舌头。
杜允慈只觉忽地似团火灼了她的五脏六腑,她烧得慌,急急收回手。
对比之下蒋江樵仿若未察丝毫异样,如静水明月般说:“谢谢。”
杜允慈握住自己那只手,按捺住心神不让有一丝波动,唤映红将人带进来:“先生,这是伴墨。你现在受伤,行动不方便,需要有个人伺候,伴墨先调来你身边,你有任何事情都可以吩咐他办。”
蒋江樵颔首:“好。”
杜允慈昵声:“那先生休息,我明天再来。”
至洗漱出来,右手食指仍叫杜允慈感到不自在。
映红轻轻帮她梳着头,问杜允慈今晚的洗澡水是不是太热了,怎么她脸上氤的红迟迟褪不去。
杜允慈下意识摸自己的脸,眼神里波光涌动:“可能吧……”
她只在想,她处处优待蒋江樵,甚至留蒋江樵在杜家当了她的未婚夫,杜家没有悔婚,他安宁地过着当教书先生的生活,定然不会再成为噩梦中的那人。所以现在应该彻底将两者割裂开,带着噩梦的偏见疑神疑鬼地对待当下的蒋江樵,对他极其不公平。
约莫因着见了太多血,当夜杜允慈的睡梦中也出现许多血。
暴雨过后的路面坑洼被血红湮灭,她铮亮的黑色圆头皮鞋谨小慎微地避开血水踩过,一只血淋淋的手突然牢牢抓住她的脚踝,在她白净的袜子上留下血手印。
她低头,浑身是血的男人匍匐在她脚边,奄奄一息。
早上起床后杜允慈心有余悸。
这次倒并非先前那个噩梦,而是两年前她还在上海求学期间的一次真实经历,很倒霉地遇到三教九流之人的当街厮杀,彼时她孤身一人,差点被殃及。
太可怕,事后平安回到舅舅家她还因为受惊过度病了些天。若非又在睡梦里出现,模糊得几乎完全在她脑中消失踪迹。她也不愿意再去记起那次算得上劫后余生的不好回忆。
吃过早饭杜允慈立刻前往蒋江樵的卧室。
伴墨也刚喂完蒋江樵的早餐。
可分明又没动几口。
杜允慈紧蹙眉:“先生既然吃不下,厨娘就不能给先生变些新花样吗?做不出来就换人。总有人能让先生恢复胃口。”
蒋江樵忙道:“别为难后厨,是我自己的问题。”
“那先生告诉我都有什么问题,我定想办法为先生解决。”
蒋江樵苍白的面容在她殷切的视线里泛淡淡润色:“没问题,我现在吃。”
伴墨立刻重新端起碗勺。
杜允慈旁观片刻,发现伴墨喂不好,蒋江樵的表情似乎不太舒服,说了一次太烫,又说了一次有点凉,伴墨还和他非常不默契,勺子和筷子时不时戳到蒋江樵的脸。
而伴墨似乎因为喂不好蒋江樵开始害怕,手上隐隐发抖。
眼尖的映红及时出面解围,要换走伴墨:“伴墨刚来半年,平时多在厨房帮忙,没什么伺候人的经验,蒋先生见谅,小姐我来吧,让伴墨在旁边学着。”
蒋江樵非说不用,他已经吃得差不多。
哪儿差不多?杜允慈着急:“先生你再吃点,好歹吃掉半碗啊。”
她起了心思,索性夺走映红手里的碗,舀过一勺软糯的鸡汁粥亲自往蒋江樵嘴边送,又哄又劝:“你不会连我的面子也不给吧?”
蒋江樵愣了愣,似受宠若惊:“不值得你如此。我吃,我吃,你放下。”
“你愿意吃倒马上吃给我看啊!”杜允慈又将白瓷勺递了递。
蒋江樵很是无奈的样子,妥协张嘴,含走鸡粥。
杜允慈扬眉笑,流露满意的神色,连忙舀起第二勺,轻轻吹了吹热气,观察到他咀嚼得差不多,细致地继续送到他嘴边。
不多时,整碗粥见底。
杜允慈满心满眼明媚的欢喜:“谢谢先生愿意给我面子。”
蒋江樵唇边逸轻弧:“下回别这样了。浪费你的时间。”
杜允慈正容道:“时间花在先生身上,怎的是浪费?若非这一遭,我又怎的知道,先生吃饭原来也有需要哄的时候。”
蒋江樵羞窘难当:“见笑了。”
杜允慈只觉逗他特别有趣,双眸亮晶晶。
等在守着他喝过药之后,杜允慈准备离开,却发现蒋江樵并没打算休息,唤伴墨帮他取来书桌上的书。
杜允慈不开心:“先生你得时刻谨记你现在是个养伤中的病人,看书多费眼啊。”
蒋江樵悻悻解释:“我睡不着。也没办法躺着什么都不干。”
杜允慈倒能感同身受,她先前在家休养不用像他暂时只能卧床也闷得慌。
迅速思考怎样能帮他解闷,绞尽脑汁之后,似乎真的除了看书没其他消遣。
可看书确实费眼。
最重要的是,他的伤口在腰腹处,起来喝水、吃饭已是极限,若为了看书长时间靠坐着,完全不利于伤口的愈合。
——灵光一闪,杜允慈有了主意:“要不这样吧,先生躺着,我来念书给先生听。”
不容蒋江樵拒绝,杜允慈当即走去书桌,问蒋江樵要看的是哪本书。
没等蒋江樵回答,杜允慈又生出新的意见:“可别看《天演论》,费脑子,先生现在不许费脑子。”
她倒并非刚知道蒋江樵接触类似《天演论》等洋人书籍的译本。最初她遣听差跟踪他在云和里的每日行程,便细致到了解他出入书局都借阅过哪些书。
蒋江樵听从了她的建议,道:“有本《浮生六记》,你见着没?”
他说的时候,杜允慈正好从《天演论》的下面抽出《浮生六记》:“有的。”
两本书的类型差别比较大,她少不得意外。原来他也是会看“闲书”的。
一时间杜允慈没想太多,带着书轻快地坐到床边:“先生闭上眼睛,放松身心。”
这书他先前翻阅过,杜允慈一翻就翻到其中他折住的某一页,冷不防顿住。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君:“对于大家纷纷评价你是影帝,你有何感想?”
蒋江樵:“对不起,我就是我,我没在演。”
作者君:“行吧。祝你早日追到我女鹅,谱写你们俩的《浮生六记》。我等着看。”
蒋江樵:“会比沈复先生的《浮生六记》尺度大很多,不足为外人道也。”
作者君:“哼!我让我女鹅做梦梦出来给大家看!”
杜允慈:“我不要!我不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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