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37
蒋江樵眸光微凝:“我想说表达的是,‘善意的谎言’有它存在的意义。一些人或许只是希望自己在爱的人面前永远展示的是美好的一面,才不得已欺骗。”
显而易见,他这句话将话题的范畴延展出去了,并非在说查良和苏翊绮。那么是在说他自己吗?杜允慈的心紧得厉害:“先生似乎非常感同身受?”
蒋江樵薄唇微抿:“我相信每个人都多多少少撒过‘善意的谎言’,都对身边的有过不得已的欺骗。”
“包括我吗?”杜允慈望定他,“先生也有欺骗我?”
他眼底似深潭,否认:“没有。蒋江樵没有欺骗过杜允慈。”
一瞬间,杜允慈长松一口气。可转念细思又觉得他这样突然称呼他自己和她的全名,有点怪怪的:“真的吗?先生真的不曾欺骗过我?”
“真的。”蒋江樵低垂着眼帘,轻轻捉住她的手,握紧。
杜允慈发现自己竟没有想要挣开的念头。
只听蒋江樵紧接着说:“我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让你怀疑我欺骗你。是因为这个,你最近才不愿意见到我?”
“先生误会了,我没有不愿意见你。你不是知道?我一直记挂lily的安危?家里还多了个碍眼的人,我心烦意乱。和先生没有关系。”杜允慈早为此准备好答案,但现在解释出口,她仍不由自主感到心虚。
蒋江樵忽然跳转了话题,也问她:“你呢?你欺骗过我吗?”
杜允慈眼皮猛一跳。
蒋江樵却没有让她回答,很快就说:“没关系,即便你有,我也不会介意。我不怕你骗我,我只怕你不理睬我,连骗也不愿意骗我。”
有些卑微,卑微得理应叫人心疼。可杜允慈心慌得厉害。这种仿佛被他看穿心思的感觉,并不好受。
回去后杜允慈将苏翊绮现如今的情况告知于杜廷海。
杜廷海为苏翊绮感到惋惜:“好好的一个孩子……”
杜允慈沉默了好一会儿,问:“爸爸,依你看,苏家还有翻盘的机会吗?”
杜廷海摇摇头:“世道这么乱,时局波诡云谲,谁敢断言自己猜得透?半个月前我们能预料到苏家突然家破人亡吗?等元宵节我会会这位新督军再看看。你接下来不是每天都会去苏公馆?有机会再见到新督军,不妨也多留心。”
不用他提醒,杜允慈也有这样的计划,无论他和噩梦中的新督军是否同一个人,她都要为以后杜家可能发生的变故防备他。甚至像当初笼络蒋江樵一样与新督军打好关系。
杜廷海问:“今天江樵也跟着你去苏公馆了?”
“嗯。”杜允慈正想和他说,“从今天的情形看,他与新督军不像认识的样子。”
蒋江樵主动提出陪她去和苏翊绮会面,她之所以同意,其中有一部分试探的意图在里面。
不排除他和新督军假装不认识的情况,那他们伪装得也太好了。主要她也想不到他们假装不认识的理由。
怪只怪那个噩梦给她的信息实在太少了。
自从霖州城易主一事成真,杜廷海对杜允慈的噩梦也比过去看重了,但通过他的观察,确实没发现蒋江樵的疑点。
闻言杜廷海轻轻叹息:“既然如此你也别继续冷落他了,那孩子心里敏感着,怎么会察觉不到你的疏远?他昨天还没忍住来问我,他是不是哪里做得还不够好。我说过,只要他和新督军没关系,他仍然是适合结婚的最佳人选。你如果还只是想着拖到以后再和他分开,我第一个不同意。”
杜允慈默了默,开口:“我也和你重新约定过了,如果到二十岁生辰,没有遇到喜欢的男子,我会履行婚约和他结婚的。爸爸你已经答应了,不许反悔。”
杜廷海宠溺地摸她的头发:“好好好,爸爸什么时候反悔过对你的承诺?”
杜允慈倒是想违心点头,可就不再提包办婚姻这事,如今不还有一件事每天如鱼刺哽喉:“阿远什么时候能送走?现在战事已经平息了,大家的生活都慢慢恢复正常,你总不能再说他在外面有危险吧?”
杜廷海却尝试和她争取:“钰姑,这才刚刚平息,谁知道过几天会不会又发生变故?阿远和容妈只是多两个人多两双筷子的事情而已。家里还热闹些。”
“爸爸……”杜允慈红着眼挽住他的胳膊,“可我每天在家里看着他心里难受,我只能躲在小楼里对他眼不见为净,你就忍心?我知道你重视亲情,我也明白他怎样都是杜家的孩子,但你能不能体谅体谅我的感受?至少多给我几年的时间接受他不行吗?”
她的眼泪对杜廷海还是管用的,杜廷海连忙答应:“行,过了十五我就送他走。”
“谢谢爸爸。”杜允慈破涕为笑,“我就知道爸爸你最疼我了。”
走出书房,杜允慈脸上的神情如潮水般迅速褪去,双肩垮下,心底一阵凉。但凡遇上阿远的问题,她在父亲面前就演戏,戏越演越多,一步步往后妥协的人却也是她。她现在的要求都不高了,只要阿远别住在杜府,即便父亲继续在外面偷偷养着阿远,她也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怎么会这样……
蒋江樵说的没错,每个人或多或少都会对身边的人撒谎。父亲对她撒谎,她也开始对父亲撒谎。
可这些根本不是善意的谎言。
只要事情没得到解决,接下来的谎言只会编织得越来越多。
解决……一定要解决……要怎么解决?
魂不守舍地走回小楼,看见大壮在门口扫雪,杜允慈停下脚步,问:“找不找得来拐卖小孩的人贩子?”
大壮愣住:“什么小姐?你找人贩子做什么?”
“我要……”杜允慈讲不出口,根本讲不出口。
她难以相信自己又起恶念了。曾在电影院时想过借刺客的手杀了蒋江樵一了百了,现在又想通过人贩子让阿远消失。
她无法接受这样的自己。
“没什么。”杜允慈疾步跑上二楼,嘭地摔关门。
每天去苏公馆见苏翊绮,倒免了杜允慈刻意想办法回避在家里和阿远的碰面,她甚至觉得她开导苏翊绮的同时,也不失为在开导她自己。
营养液见效十分显著,次日苏翊绮的身体状态好了许多,而且很明显苏翊绮已经喝过水了。杜允慈很开心,询问丫鬟苏翊绮什么时候喝的水。
丫鬟羞红脸:“夜里督军来了之后喂的安胎药。”
杜允慈猜测苏翊绮是和查良之间的关系有所和缓,但她也不敢问苏翊绮,与苏翊绮闲扯了些话,苏翊绮多数时候默不作声,杜允慈便给她读书报,捡些有趣的新闻和故事。这是受了之前给蒋江樵念书的启发。
离开苏公馆前杜允慈则又在大门口被查良叫到面前了解情况,她看到查良嘴唇上被人咬破了一大块皮,不难猜到是苏翊绮干的。她方才明白丫鬟回答的时候为何那副神态。
正月十五那日,杜允慈特地带了饺子给苏翊绮。
霖州的元宵节一般吃元宵,但苏家当年是北下来的霖州,苏翊绮说过她老家吃的是饺子。
这么多天,苏翊绮总算愿意给她面子,松开嘴开始进食。
这也是苏翊绮自得知苏家出事以来,吃的第一口饭,杜允慈几乎喜极而泣。
苏翊绮吃完饺子后,却偷偷拜托她一件事。
出来苏公馆时杜允慈心情沉重。
她今日在门口倒没再见到查良,但士兵转告了查良的话,说因为他晚上宴请城中各大家族门阀,所以没办法来送她,谢谢她又来陪苏翊绮。
而她这边,蒋江樵每天也雷打不动地和大壮、映红一起陪她来苏公馆。
今日要上车回家前,蒋江樵突然让她先回去,他答应了云和里的老乡今晚要回去和他们一起过上元节。
杜允慈嘴巴一撇:“爸爸去赴新督军的约,你也要去云和里,家里岂不只剩我和阿远相看两厌?先生是存心的吗?”
她不信他平时那么周全细心的一个人,没有事先考虑到这一点。
蒋江樵不疾不徐问:“那你愿意和我到云和里过节吗?”
杜允慈反应过来:“你果然早有预谋!”
蒋江樵眸中流淌温煦,不予否认:“除夕没过好,不想你上元节也不高兴。过了今天,今年春节就算彻底结束了,希望能帮你补偿,一年的初始非常重要,应该给你留下好印象,有个好兆头,这样一整年下去你一定会顺顺利利开开心心。”
杜允慈动容,拉他上车:“我要是不去岂不辜负你的一片心意?”
蒋江樵唇边泛浅淡轻弧:“你愿意赏脸,是我的荣幸。”
杜允慈故作不满:“直接邀请我不就好了?还兜个圈子。”
蒋江樵悻悻道:“我不确定你今晚会不会留下来和苏四小姐过节。又或许你只想一个人呆在小楼。我如果直接邀请,万一影响你的计划,你还要因为拒绝我而歉疚。”
杜允慈嘴角不禁扬起:“噢。确实,要那样我会不好办。”
为了驱散日前被攻城的阴霾,让整座城完全恢复活力,今年的元宵节前所未有地盛大。车子开往云和里的沿途,满街流光溢彩,热闹非凡。
到了云和里,一下车,杜允慈便闻到从巷子里飄出来的阵阵饭菜香。这和家里的饭菜香不一样,但杜允慈又具体说不出怎么个不一样法。
饭菜香绵延不断,一路陪伴他们来到蒋江樵从前住的那户房子,杜允慈玩笑:“好像闻都闻饱了。”
“那可不行,大家今晚准备了很多菜,等会儿你一定要尝尝他们的手艺。”说着蒋江樵推开乌漆实心厚木的门扇,旋即拉过她的手,带她往里走。
猝不及防,和上回在车上他突然握住她的手一样。杜允慈也一样没有要挣开的念头。
迎面接连同住在这栋院落的蒋江樵的老乡邻居们,纷纷笑着与他们打招呼。虽然好久不曾来过了,但一张张面孔杜允慈都还记得,夹杂其中的扬州话问候她也熟稔在心。
只不过杜允慈从未一次性遇到过这么多人,大概所有的住户都在。
而这些人带给她的感觉,统统是油然的亲切。
仿佛不止蒋江樵曾经住在这里,她也是。
杜允慈自己都没想到,不知不觉间云和里竟能给她带来舒心。
她回之以大家笑容,甚至抬起空着的那只手冲楼上望下来的的几位招招手。
第二进的厅堂里已经摆上了两大张的桌子,饭菜虽然还在各家的厨房里没端上来,但孩子们早早开始兴奋地绕着桌子玩耍,似乎生怕跑太远一会儿赶不及开饭。
蒋江樵还是带她进到他所住的最里面的一进院落:“你对这里很熟悉了,先自己随便找点事情做,我去厨房烧菜,很快就好。”
杜允慈愣了愣:“你还要烧菜啊?”
不是说老乡们做好了,他们直接来吃现成的吗?所以路上她才没有去杜家的饭店里带饭菜过来。
蒋江樵解释:“他们是这么告诉我的,但这里的习惯就是每次一块过节,菜都由每家每户分别贡献出来。我们也是其中一户,既然现在还有时间,我就也去做一道。没关系,很简单的。食材我向他们借点。”
他松开手,推她到椅子里坐下。
杜允慈抓住他的胳膊:“我一起去。”
没等他同意,她雀跃地径直拉他往厨房去:“我从不知道你会做菜!”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君:“咳咳,女鹅,提前给你打个预防针,你的初吻很快要没了。”
蒋江樵:“噢?”
作者君:“我没和你说话。少来得了我女鹅的便宜还卖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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