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99
杜允慈彼时直接就出去了所以穿得非常单薄,映红也是走到暴露才意识到,但若折返给她取外套又不知道她会走到哪儿去。而经过这一小段路,映红迟钝地反应过来刚刚杜允慈质问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蒋江樵因为没得到杜允慈的回应,拉开些和她之间的距离,想更仔细看一看她当下的神色,倒是发现映红指着肚子焦急地提醒他。
蒋江樵心中顿时了然,手下意识握紧杜允慈,重新开口:“走,别冻着,先到我屋里,有什么问题我们慢慢说。”
杜允慈脸上已经没什么表情了。她原本就是想来他屋里确认红木箱里丢失的物件在不在他这儿。此时她则完全打消了念头。因为受到欺骗而生出的满脑子愤慨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平静。
却并非无奈接受既定事实的平静,而是失望的心灰意冷。
“没什么可说的。”杜允慈捋开他的手,转身要回小楼。
蒋江樵从身后抱住她,主动承认:“我是故意的,故意让你怀上。”
虽然他完全可以借口避子汤无法百分百发挥避子的功效,但从他计划开始,他就准备好,一旦东窗事发就和她实话实说。只是在他的预计里,不该这么快被她察觉。
蒋江樵语气苦涩:“你知道我有多怕你又离开我。即便你强调你只想带你父亲出国治病,我也怕。我能做的就是让我们之间的牵绊越来越多。明知你必会恼我,甚至记恨我,我也要做。”
杜允慈根本不想听他的解释。
他没必要解释了。
他的解释,也在她能猜测到的范围内。
杜允慈低垂下脑袋,盯着正被他圈在手掌心里的她尚平坦的小腹:“你就是料定木已成舟后我也没法子,只能生下来。恭喜你,你如愿了,我现在确实打算生下来。可不是因为你,是因为我爸爸。”
杜廷海如今成日的喜气究竟从何而来,毋庸置疑。用生孩子来尽孝道,杜允慈是不认同的。但既然怀了,她也没必要去破坏这份皆大欢喜——暂时除了她之外,其他所有人的皆大欢喜。
先前那句“这下你高兴了吧”她还是讲得太早了。他现在还敢狡辩他没有又把城府用在她身上吗?
杜允慈很累:“可以放开我了吗?我要回去继续睡觉了。”
蒋江樵知她一时半刻原谅不了她,也不勉强继续招她的烦,脱下他的外套给她裹上,再次亲自送她回小楼。
杜允慈闭着眼睛看也不看他。
次日晨起,杜允慈又陷在反胃的难受中。
被杜允慈知晓了真实的身体状况,映红非但没有松一口气,反倒更加谨小慎微提心吊胆,毕竟她帮着蒋江樵一道隐瞒他。
等杜允慈顺利度过每日最厉害的反应后,映红逮着机会跪到地上:“小姐,你责罚我吧。”
杜允慈很清楚映红的做事原则了,便是只要觉得对她好,胳膊肘拐给蒋江樵的是都不是第一次干了。所以她也就明问了:“这次的理由是什么?”
映红如实回答:“我阿妈说流小孩很伤身子,不小心还会影响以后怀孕。”
杜允慈听明白了:“怕我想流孩子,所以宁愿无视我的意愿隐瞒我到不得不生的时候?蒋江樵也是这样和你说的?”
映红一个劲地哭。
坐在梳妆台前的杜允慈突然从镜子里看到犹豫在门口不敢出声也不敢进来的杜廷海。
“爸爸。”杜允慈起身,快速朝他走去。
杜廷海见状连忙迎了来:“钰姑你慢点慢点,现在也是要当母亲的人了,不能再蹦蹦跳跳。”
杜允慈佯装不高兴:“爸爸你担心的到底是我,还是你的孙子?”
“诶,你这孩子。”杜廷海皱眉。
“你过来做什么呀?一会儿我不就去看你了吗?”杜允慈挽着杜廷海的手臂要陪他到沙发里去坐。
杜廷海没想去,驻足原地:“钰姑啊,爸爸是来向你道歉的。”
“是,是该道歉。”杜允慈垮着脸,“你们也真敢瞒着我,就没想过我什么也不知道,一不小心就把孩子蹦没了?没必要,真没必要,我自己多留心,可比你让映红一天到晚不离地伺候我来得管用。我的孩子,你们怎的还不让我早早地和他相处?没出生呢爸爸你就想和我在孩子面前争宠吗?不行不行不行!要公平竞争!看他以后更爱我这个妈妈还是更爱你这个爷爷。”
杜廷海听得一愣一愣的,旋即沉重凝眉:“钰姑,我原本已经认命了到死也见不到孙子出生,却突然又有了希望,爸爸实在舍不得,所以在江樵向我招认后,我也配合他隐瞒你。但这事儿确实爸爸做得不对,你尽管怪爸爸,不要憋着,爸爸反而心里好受些。”
杜允慈无奈:“我没有憋着,我真的怪不起来你,你也不能逼我呀?”
杜廷海一副将信将疑的表情。
杜允慈觉得好笑:“我发誓我没骗你,这个孩子我愿意生,很愿意生。”
留他在小楼里父女俩单独一道吃过早饭,杜廷海这才重新欢欢喜喜起来,拎出先前杜允慈的一句话:“真的喊我‘爷爷’吗?你和江樵商量过了?”
“还用再商量吗?”杜允慈认为理所应当,“早在当初结婚前,他不是答应过你入赘吗?”
杜廷海迟疑:“可那时候的情况和现在……”
“没什么不一样。”杜允慈定他的心,“他就是你倒插门的女婿。他如今还敢反悔不成?”
杜廷海没忍住畅快地哈哈笑了两声。他当初看中蒋江樵其中一个原因的就是女儿能治得住,虽然生了那么多变故,但到头来,他的判断还是没错。
杜允慈在大壮送杜廷海回主楼之后则开始很认真了解她究竟怀孕多久了、真实的健康状况以及如今作为一个孕妇她应该注意些什么等等,晚上杜允慈还突发奇想想亲手为孩子设计小衣服。
这样积极主动的杜允慈在映红看来完全是异常的。
杜允慈将映红战战兢兢的惊吓尽收眼底,主动安抚她:“不用害怕,我现在的情绪很正常。”
映红脸上散不去担忧:“可小姐你从前不是……”
杜允慈收起手中的画笔:“我很清楚我现在不是妥协,也不是委曲求全,我只是更加深刻地明白了一个道理:一个人的身上不可能只有享受的权利,而没有需要对应承担的责任。我不是个孤儿,我有我的姆妈和爸爸,有个从小为我遮风挡雨的温暖的家,我想要的自由也是相对的,做完我该做的事情,我才能真正坦然地获得我想要的自由,否则我内心永远无法安宁。”
算起来,她也不过是回到曾经的轨道上,曾经她从中西女塾毕业后选择回霖州要做的事情罢了。
映红眼睛又红红的:“小姐,我觉得你现在真的是杜家当家的人了。”
她的言外意无疑在感叹“小姐你真的长大了”。当初她可是越距教训过她不懂事。
杜允慈其实依旧不认同。不过她也没纠正她,只指了指自己的肚子:“你在我面前哭,影响到我爸爸的小孙子以后也总爱哭可如何是好?”
“对不起小姐!对不起!”映红赶忙背过身去抹干净脸。
杜允慈拍拍她的肩,当先走出书房,脚步轻快。
比起她真的生病,终归是怀孕好点。她失望于蒋江樵再次的欺骗,但她内心对这个孩子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排斥。
或许因为这个孩子来得时机不错,给这个家带来的是开心。
也或许,又是杜允慈高估了自己心中对怀孕的恐惧,真正面对之后,才发现,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就像当初克服噩梦带来的她对蒋江樵的恐惧一样。
九月初七在杜允慈新一天的害喜中看似平静地到来。
映红端走杜允慈刚刚用完的漱口水,小心翼翼告知:“小姐,我听葆生说,姑爷再一会儿就要出门前往督军府和督军的接亲队伍汇合了。”
言外之意无非是问她确认,要不要去送一送蒋江樵,或者希望她松松口,允许蒋江樵来见一见她。
杜允慈压了压心口的恶心,恹恹咀嚼嘴里的梅干。
梅干已经全部没有仁了,昨天蒋江樵见她吐过一次仁之后,半夜去帮她提前剔掉了仁——刚刚映红递给她时透露的。
但现在因为身体的难受,杜允慈对他的厌烦也正沸腾。若她昨天便明白他道歉的真正意思,绝不会那般轻易放过他。
“不用送。”杜允慈相当没好气,“也不用见了。要见等他回来再见。”
门外,听到她话的葆生深觉她对蒋江樵没一点关心,他替蒋江樵感到不值极了。
然而视线一移,葆生却看到蒋江樵在笑。
笑着,蒋江樵最终也没进屋,结束偷听,转身下了楼。
留下葆生一头雾水。
映红下楼到小厨房催个养胎药的功夫折返上来,在卧室里乍然没看到杜允慈,吓得心脏要从胸腔跳出来。凝睛发现通往小圆台的门开着,她迅速冲出去。
只见杜允慈站在小圆台边上,一声不吭地眺望着远处。
“小姐,那儿风大。”映红忙去劝她回屋。
秋露重,今儿天气也不好,阴阴的,成片灰蒙蒙。
见她没反应,映红轻轻拉了拉她:“小姐?”
杜允慈方才收回视线,挽了挽被风吹乱的耳边的碎发。
她的短发好久没修剪,又已经从齐耳,长至及肩来了。
真快啊。
作者有话要说:啾啾,圣诞节快乐鸭。今日份更新,看完记得顺手留个爪子印。唉,明天终于周五了,在外奔波的一周,我的嘴巴同一侧既智齿疼又口腔溃疡,每天吃饭都不香,有种嘴巴要烂了的错觉(此处应有“苦涩”表情包)
还有,因为孩子没出生,性别不明,有的地方直接用“他”指代,“他”在特地情境下并非一定指代男的(初高中语文知识),所以别和我抠字眼(特地说明是因为曾经写其他书里用“他”来指代过性别未明的婴儿,有读者由此认为我剧透了是要生男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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