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十四)
最后一句话倒使得杜允慈完全回到现实,因为愕然,她瞳孔微微收缩。
荣真的食指指腹轻轻压到她稍稍张开的两片柔腻嘴唇上:“不是说相信我会和梦里一样帮你吗?你现在好像很意外啊美人。”
杜允慈即刻坐起,欣喜地抱住他:“谢谢你荣真!”
荣真回抱她:“美人你的胸比看起来更饱满,还特别软。你这般主动,都叫我不好意思提醒你,我帮你是有条件的。”
杜允慈忙问:“什么条件?”
“别紧张,只是很简单的一个条件,”荣真笑着给她擦拭她眼睫上残留的泪珠,“我可以帮你离开我二哥,而且尽我所能让我二哥找不到你。但你得保证,无论什么原因,以后都不能像你的梦里一样,又自己回到我二哥身边。否则,”
他煞有介事停顿一下:“我会要了你的命。”
他的要求相当出人意料,可其实之于她而言一点也不难。然,杜允慈愣是没有马上答应。不仅如此,她的脑子还突然乱糟糟的。
荣真尽收她的神色,兴味满满说:“你慢慢考虑,我二哥来接走你之前都来得及。来,美人你现在该起床了,再不见你人,葆生怕是会向我二哥汇报你今天生病了。第一天就把你照顾病了,我要如何向我二哥交待?”
杜允慈在荣真从床边站起时拉住他的手臂:“我要去法国的船票,我到法国以后再也不回来了。”
荣真凝注她,顷刻,点头:“好,你既然下定决心,我就帮你准备。”
不出国,她还能去哪儿?要躲开蒋江樵,相比于国内任何一座城市,自然国外是更好的选择,何况国内已经没有她的家,她根本举目无亲。法国起码还有二表姐和舅妈。虽然从去年她刚在上海码头下轮船和沈开洋见过一面拿到二表姐转交给她的信件之后她再也没和二表姐有过联系。舅舅的过世带来的变故实在太大了……
“美人,你再发呆下去,咖啡杯该被你搅碎了。”荣真戏谑,“别告诉我早餐不符合你的胃口,我严格按照二哥的指示吩咐厨房做的,二哥说你在霖州平时也吃这些。”
杜允慈虚无焦点的视线自窗外明媚的阳光收进来,问:“我今天可不可以出门四处走走?”
两次从上海上游轮和下游轮都非常匆忙,完全可以忽略不计,所以她和上海分别了差不多四年,昨日她坐在车里看到窗户外全是变了模样的陌生街景。
上海算是除开霖州之外她的第二故乡,这次若能在荣真的帮助下离开,她不知猴年马月才有机会再回国,总得认认真真地看一看、牢牢记在心里。
“当然可以。”荣真点头,“美人,你别误会一件事,二哥是送你来我这儿做客,不是坐牢,你要去哪儿根本不需要经过其他人的允许,我现在的身份只是你的保镖,负责你的安全。”
杜允慈往嘴里呡一口已经凉掉的咖啡,果然味道和她在霖州所喝的一样苦。搁下咖啡杯,她嘴角微微翘起:“嗯,我相信有你在,我在这儿就只是做客不是坐牢,你也只是我的保镖,”她瞥了瞥不远处的葆生,“而不是他的眼线。”
荣真边摇头边啧了啧嘴:“二哥也太失败了,我以为以他的脑子,即便没有恋爱经验,也不影响他俘获一个女人的芳心。”
这一天杜允慈便在荣真的陪同下,到她从前经常去的几个地方转了转。四点多钟,杜允慈提出最后再去圣约翰大学里头散散步,荣真狐疑:“为什么是圣约翰大学?我没记错的话,美人你不是中西女塾的学生?”
杜允慈怔住,表情顿时不是很好看,很快低垂眼帘改口:“我口误,去中西女塾,不是去圣约翰。”
途中恰逢变天,雷雨倾盆,一时半会儿停不下来的样子。
荣真建议:“美人,雨太大,等会儿你也下不了车。明天再陪你来一趟吧,今天我们先回去。”
杜允慈盯着车窗外的天地苍茫发呆,没给回应。
荣真循着她的视线张望,绵密的雨帘模糊了上海如河网般横来竖往交叉的道路,很容易迷失方向,根本看不清什么东西。
回到荣公馆,杜允慈泡完热水澡出来,荣真第一时间把姜汤端给她,并在她喝姜汤的时候特地敞开房门。
杜允慈喝完后才看到葆生正站在门口,两只眼珠子直直盯着她,分明又在监视她。杜允慈非常不舒服地蹙了眉。
荣真接回空碗拿到门口递给葆生:“行了,你可以去跟我二哥交差了。”
杜允慈唤住葆生:“你现在又是要去给他挂电话?”
接了话茬的是荣真:“我从不知道我二哥原来还有这么婆婆妈妈的一面,都告诉他你根本没淋到雨,他非得让厨房煮姜汤,葆生亲眼见到你喝下去才肯罢休。他这会儿可是守在电话旁等着葆生向他答复,否则我们今晚怕是谁也没想睡个好觉了。啧啧,美人,怪不得你烦他。”
杜允慈没什么表情说:“他这样不仅是招人烦,日子久了,也会让人感到窒息。”
“你都感到窒息过了?”荣真怜惜又心疼的样子。
杜允慈其实已经回忆起不太起来那种成日处在他眼皮子底下近乎窒息的难受究竟是什么样的,因为是初到蒋公馆的事情,很久没再有过。她不知道何时起没再有过的,只觉得好像“烦”是从“窒息”退化形成的。而“退化”的缘由,大概便是她逐渐习惯了吧。
逐渐习惯……杜允慈的思绪久久卡在这四个字上面。相当可怕的四个字,梦中的她也是由“逐渐习惯”开始走向——
“美人,你又吓我了。”荣真拉杜允慈坐床上去,取来体温计,“原本二哥要我记得给你测个体温我说他小题大做,现在看好像确实有必要。听二哥说你身体不太好,曾经断断续续低烧两三个月?”
杜允慈发脾气:“别提他了行不行?”
荣真挑眉。
杜允慈意识到自己的失态,道歉:“对不起。”
荣真笑:“没关系,你是美人,你怎么都行。”
杜允慈安静地量体温,最后的结果是正常。
荣真收起体温计:“美人不开心可不行,要不本少爷给你透露件开心的事?”
杜允慈自然是好奇的:“什么事?”
荣真说:“不用等半个月后的下一班船,你想的话,两天后的最近一艘,我就能把你塞上去。”
以荣帮的门路,杜允慈对这个好消息丁点不意外。不过猛然听到“两天后”,她还是觉得太快了些。
荣真摸着下巴:“唔……好像并没有让美人你的心情好转。”
杜允慈的两只手交握在身前,径自又发了会儿呆,倏尔起身往外走。
打开门,她朝过道上喊葆生的名字。
因为这里的荣真的卧室,葆生没有守在外头,隔了四五秒才赶来:“杜小姐。”
“再给你们家先生挂电话。”杜允慈说着,当先下楼,去到装有电话的客厅。
葆生也没多嘴问她缘由,一切照办,只在心底嘀咕:还让不让先生好好休息了……
蒋江樵从听筒那头传过来的声音没有倦怠,充满关心:“出什么事了?”
昨晚主动和他讲电话,今晚进一步主动给他打电话,换成杜允慈是他,也很难不重视。而杜允慈要和他讲的,确实要紧:“nick会什么时候行动?”
蒋江樵的语气褪去温度,声线变得平直:“钰姑,你又不乖了。这些不是你该关心的。”
杜允慈兀自又问:“查良迎娶新夫人的日子定下来了是不是?”
查良物色到新的督军夫人,还是蒋江樵告诉她的,不过那之后她都没再听到新的进展。
蒋江樵闻言质疑:“葆生告诉你的还是荣真告诉你的?”
所以果然不是没有新的进展,而是他没与她说。杜允慈愈发大胆地根据梦境的内容继续开口:“攻下霖州最大的障碍是兔子山。兔子山是查良的老巢,你对那儿非常熟悉。你是把兔子山的地图交给了nick,还是亲自布局亲自动手?”
没有她给苏锦宗画地形图,那么现在的情况是变成以上哪一种?
蒋江樵的声音忽然压低:“葆生和荣真不可能告诉你这些。钰姑,你现在必须和我坦诚你究竟如何获知的?”
杜允慈下意识握紧听筒:“你别担心,不是你和nick的计划遭人泄露了。”
蒋江樵倒是笃定:“我知道。不可能泄露。”
杜允慈不断回忆另外一些破碎零散的画面,试图将它们拼凑。
蒋江樵等了她一会儿,没等来她的回应,便又开口:“钰姑,荣真说你昨晚没睡好。你又梦魇了是不是?”
这是他第一次向她表露他的揣测。杜允慈曾经猜疑过自己每次做噩梦有没有说什么梦话被他听见,但毕竟她的经历过于荒谬,她不认为他猜得到。当下杜允慈的心不可勉强地惊了一惊。
好在相互看不到彼此的表情,杜允慈镇定地收敛自己短暂的诧异,轻嘲:“别麻烦荣真和葆生了,你想知道的话,我连我起几次夜都可以亲自向你汇报。”
“对不起钰姑。”蒋江樵道歉,“可我拿我自己也没办法。”
杜允慈低垂眼帘:“我打这通电话,不是向你展示我无所不知。是想提醒你,”她的喉咙无端哽一下,“你别忘记,你的命要用来偿还我爸爸的。”
作者有话要说:天呐,为什么晋江的后台总是在零点左右卡到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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