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说掉了吗?
镇北王眼角余光刮了眼身侧的不孝子:就是掉到丁二姑娘这里了?这能叫掉吗,这叫赠!
江既白在看到丁明锦腰间绦子上系着的那块玉时,脑袋里有片刻是空的。随即被老爹眼神揶揄,红晕顷刻间从脖子蔓延到耳际,脸面上却强硬装着淡定。
父子俩被迎进寿安堂正房名堂,由官媒主持着过了聘,又闲话了一会儿,镇北王看向端坐在丁二夫人身侧的的准儿媳妇,越看越是满意,对丁老将军道:“适才一路过来,我瞧着府上的菊花开得甚好,能否请明锦带我去近处赏赏?”
显然,这是镇北王要跟明锦单独说说话,丁老将军自然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明锦闻言站起身,主动给镇北王带路。
崔氏看着女儿的背影,有点担心,身旁的丁二爷不动声色拍了拍的手,眼神示意她稍安勿躁。
剩镇北王世子一个人对着他们,难免有些不自在,丁老将军顺势就让丁贺扬、丁长轩兄弟也带着他出去逛逛。
丁贺扬求之不得,直接把人往跨院的小校场带。
丁老将军和丁二爷暗暗交换了个眼神,寻了借口出来远远跟着。
丁老太太爱花,尤其是牡丹和菊花,是以府内花匠颇为用心,侍弄了不少品种,其中不乏一些娇客名品。
菊花美则美矣,镇北王的目的却不在赏花。
“我家那个不孝子,十岁上就奉诏入京,被人捧着纵着,缺少人约束,有时候行事着实狂妄不羁,我与王妃有心管束,奈何鞭长莫及......”镇北王叹了口气,下一刻话音一转,浅笑着道:“不过,今后有你在,我们就能放心了。你尽可放手去管,无论什么时候,我和王妃都站在你这边。只望你不要嫌他弃他,这小子虽时不时犯浑,却也从未真的做过什么腌臜事......”
任是叱咤一方权贵逼人如镇北王,此时也只是个寻常的父亲,费心斟酌着在儿子和儿媳之间平衡立场。
明锦福了福身,亦坦诚相待,“王爷放心,我既嫁与世子,便是夫妻一体、荣辱与共,没的嫌弃不嫌弃一说。世子恣意洒脱,不拘凡俗,自有他赤诚可爱之处,我也没有王爷以为的那般好,一起生活,少不得磨合迁就,彼此理解。”
“好!你能这样想我就更放心了。”镇北王欣喜,连连颔首,只觉得眼前的花儿都愈发好看了,由明锦陪着好生观赏了一番。
再回到寿安堂时,丁老将军和丁二爷已经先一步回来了,自是诚恳留膳。镇北王也不矫意推辞,大大方方应下。
午宴宾主尽欢,丁明锦一路将镇北王送到垂花门才停步,深深福了一礼告别。镇北王满脸笑容冲她挥了挥手,转身老怀欣慰地用力拍了拍儿子挺拔的背。
江既白险些没绷住痛呼出声。
未来大舅子下黑手在前,亲爹下狠手在后,他这后背到底招谁惹谁了,一个个的都跟他过不去!
从镇北王的态度就能看出来,之前他跟明锦的聊天非常愉快,这让一直悬着心的崔氏大大松了口气。而且今儿近距离接触世子,眉宇间确有桀骜不羁之色,但言行举止却有规有矩,并非全如外界传言那般不堪。
最重要的是,这孩子长得真真是俊得很,朗目修眉,英挺大气,简直是按着崔氏喜欢的相貌长的。
罢了,终归年纪尚轻,又是那般尊贵的身份,稍有顽劣也属难免,日后多加规劝说不定就能掰正过来了。
崔氏心境放宽,准备起明锦的嫁妆来愈发积极有干劲儿。
不日,明岚按照计划正式启程,送走她,为了不让大嫂朱氏胡思乱想,崔氏索性拉着她一起帮着筹备嫁妆。两人有商有量,反而将明锦给抛在了一旁。
明锦自然巴不得如此,整日躲到老太太这边一心扑在绣绷子上。
一幅双凤朝阳,绣了恁多天还没绣完,再看看那品相,丁老太太已经没眼置评了。
二房这边有条不紊地筹备着,镇北王送过来的聘礼,崔氏打算尽数都给明锦带回去,再加上家里给准备的,最后不得不腾出一整个跨院来摆放明锦的嫁妆。
这可让紧盯着她们的薛氏羡慕嫉妒得红了眼。可公中摆明了一碗水端平,老太太就算偏心明锦,也是私下里给添箱。他们这房,爷们没二房的有本事,她自己的陪嫁这些年零零星星的大半都填补了家用,想要给明媚置办一份殷实的嫁妆,就只能指望着昌王殿下的聘礼能厚重些,届时给明媚带回去撑撑脸面。
然而,让她失望的是,昌王送聘那日,不仅他本人没有亲自登门,一切按规矩交由内务府操持,聘礼也是中规中矩的皇子规制,且大多是官制金银瓷器等摆件,并没多少实打实的聘金和礼金。
按理说,和一般人家相比,这样的聘礼已经很高格了,但是有明锦这个珠玉在前,难免有些相形见绌。
薛氏为此耿耿于怀,丁明媚却丝毫不受影响,满心欢喜地关在房中绣嫁妆,憧憬着与昌王婚后举案齐眉的恩荣生活。
“姑娘,您没事吧?”青葙见她又没来由的作呕,忙端来温茶。
丁明媚接连喝了好几口,才堪堪将胸口泛上的酸气压了下去,想到迟迟不来的月信,没来由的一阵心慌。
“春禾的伤怎么样了?”她问道。
因着落水一事,薛氏气恼春禾护主不力,罚了她二十板子,本想发卖出去,被丁明媚求情拦下。倒不是她多么顾念主仆之情,实在是很多私密之事,都是春禾在帮着她做。若真将她发卖出去,一来短期内没有这么趁手的人可用,二来她知道的事太多,放出去了难免是个隐患,还不如搁在眼前放心。
青葙素日里没少受春禾照顾,这次姑娘肯站出来保下春禾,青葙心里对姑娘是愈发敬重,“春禾姐姐的伤已经好很多了,还说今晚就要跟奴婢轮着值夜呢。”
丁明媚微微颔首,放下茶杯又拿起绣了一半的锦帕,道:“今晚让她好生歇息吧,明儿一早再过来。”
青葙替春禾谢了恩,仍不忘关切地询问:“姑娘,奴婢瞧您脸色还有些苍白,不如请何医官过来给您看看?”
“不必了。”丁明媚下意识拒绝,转瞬意识到自己的反应有些过激,又缓和语气找补道:“许是午膳吃得有点急,一会儿你陪我出去走走,消消食就好了。”
青葙不疑有他,只当是姑娘不想引人议论。自昌王殿下和姑娘的赐婚旨意颁下来后,府中暗地里就议论纷纷,拿姑娘和亲事和二姑娘的亲事各种对比,什么中听的不中听的都有,后来还是老太太申敕了两回,这才清净了不少。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翌日一大早,春禾与她交班,早早就拿着丁明媚的名帖出了府。
就在春禾出门不久,卿云就将消息报给了明锦。
明锦垂眸,回想着上一世与丁明媚最后一次见面时她提及的那个流掉的孩子,算一算,大概也就是这两个月前后有的。隐约记得,万寿节后不到两个月,丁明媚大病了一场,直到冬至前才再次见到她的人,期间她们去探病,都被薛氏给挡了。如今想来,应当就是流掉了孩子之后坐小月子。
“听小林子他们说,春禾出门的时候瞧着慌里慌张的,都在猜她是不是家里出了事。”卿云坐在绣墩上,双腕间绷着一绺沉甸甸的棉线圈儿,看着姑娘精准地找出一个线头,拉出去缠上小小的线轴,手腕用着巧劲儿翻动,棉线在线轴上缠绕,不一会儿,一个圆圆的线团就成型了。
实话实说,姑娘绣工差强人意,但这缠线团的手法却是一绝。
“或许是吧。”明锦手上动作不断,淡淡应了句。她并没有吩咐卿云额外关注丁明媚那边的动静,今儿这事纯属巧合,门房小林子他们的闲磕牙正好让卿云听了一耳朵。
明锦无意探究,只想安静地作壁上观,且有多远躲多远,于是也给卿云找事做,“田妈妈她们忙着清点装箱,念叨说人手不太够,明儿你也过去帮帮忙。”
卿云笑嘻嘻应下,她可是听田妈妈说了,夫人给姑娘准备的陪嫁物件都是好东西,她早想跟着开开眼界呢。
且说春禾这边,一早揣着姑娘的名帖出门,她的心就开始咚咚打鼓。昨儿晚膳后青葙照常抽空来给她送药,随口念叨了句姑娘似是胃口不好,下晌干呕了两回,春禾险些端不住手里的药碗。她是姑娘近身伺候的大丫头,没记错的话,姑娘一向准时的月信可是已经迟了好几天了。
有些揣测,不想则已,越想越觉得如此。
是以当春禾终于在昌王府偏僻的角门外见到兰羽时,尽管她竭力克制,但苍白得没什么血色的脸还是将兰羽唬了一跳,忙将她拉进门里,“你这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