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锦,我并没有这个意思,你误会了!”江仲珽心头一紧,忙开口解释道:“明媚的做法,我事后得知亦是羞愤异常,可她也是一时被嫉妒之心冲昏了头脑,加之薛氏从旁煽风点火,这才做下如此错事。明锦,你知我是如何娶她的,在感情上,这一世我注定要亏欠她,所以有些事,我不得不回护她一二,以偿内心愧疚……”
嫉妒?
明锦不禁失笑,“王爷,害人者,论迹不论心,若事事论心,还要律法作甚?再者,她就算被嫉妒冲昏头脑,也没理由撒气撒到我头上。我自认行得端做得正,没什么可让她误会的。若她非要自己疑神疑鬼,还要殃及无辜,我也不是任人搓扁揉圆的。更何况,惹不起总还躲得起,我可不想一边担着风险跟你合作,一边还要担心被令夫人背后捅刀子。”
总之,摆不平丁明媚,他们的合作就没得谈。
由此看来,明锦是打定了主意跟他在商言商,不讲任何情面了。
懊悔吗?是有的吧。或许不该放任丁明媚。但回归到在商言商、只讲利益的关系,江仲珽反而有种如释重负的轻松感。
“你的意思我明白了,你放心,我定不会让你再有这样的后顾之忧。”江仲珽收敛起没必要的情愫,郑重承诺。
明锦闻言,脸色也缓和了不少。
早这样多好,硬攀扯什么交情,浪费口舌!
“拆借的事,我已经跟两位家主仔细说明了利弊,他们表示可以鼎力促成,但我必须做中间的担保人。”明锦直入正题。
江仲珽闻言难掩欣喜,“如此甚好!甚好!”
明锦却不见多少喜色,“担保的风险王爷想必再清楚不过。原本,我念着总有姐妹亲情在,这份担保该比外人更牢靠,如今看来,也是靠不住的。所以,还是按照行市的规矩来吧,请王爷见谅。”
江仲珽颔首,“应该的,这样也好。”
既然他这么表态,明锦便也不再客气,首先是拆借的利息,直接涨了一厘。其次,鉴于拆借数目巨大,为了保证覃崔两家银铺的流动银子回流,整笔拆借款要拆成十四期偿还,每年夏冬各一次。若提前还清拆借款,会按具体年限退还之前多收的利息。
“此外,这次拆借的数额实在是前所未有,是以,为了双方安心,最好能有个实物作为抵押。我作为担保人,愿意抵押世子府及我名下的小西庄等六处庄子。王爷,您可以同太子商议商议,看看是东宫出抵押,还是您这个担保人出,联合抵押也是可以的,只要实物抵值即可。”
涨利息,江仲珽倒还能接受,毕竟明锦原本给的利息就比行市上低了不少,涨一厘也不过是跟行市大致持平,甚至还是要略低一些,并不影响他跟太子交代。更何况,还钱的又不是他,哪怕利息再高一些,为了尽快筹到银子,太子也只能答应。
但是,实物抵押?
太子能抵押什么?总不能把东宫和皇庄抵押了吧?所以,抵押的东西还得他这个担保人来出。
明锦尚且押上了多半身家和一座世子府,他怕是倾尽所有都不够,还得押上丁明媚的全部身家。
这就是明锦的还以颜色吗?
甚至连说服丁明媚的理由都给他准备好了,若非丁明媚招惹她,本没必要横生出这么多枝节。
向容听着一墙之隔的那边响起昌王毫无选择余地的全盘答应,心中暗暗给明锦竖了个大拇指。
杀人不用刀,吃人不撒盐,不愧是在覃崔两家家主跟前都吃得开的人物!哎,长得好,家世好,还能大把大把赚银子,世子爷的命怎么就这么好呢?莫非老天爷真的长眼睛了?
向容窝在暗阁里暗戳戳各种羡慕嫉妒,想着该怎么通过世子才能抱上世子妃这棵摇钱树,一时间没注意到包厢里已经人散茶凉。
“你如今有孕在身,行动多有不便,不如我送你回府吧?”江仲珽看着她即使穿着几层厚衣裳也明显现出弧度的小腹,心中难掩五味杂陈。
明锦客气地笑了笑,指了指廊道另一边的包厢,“就不劳烦王爷了,我不是自己来的。”
为了印证她的话似的,明锦指尖所向的包厢门应声被人从里面拉开,随即一条大长腿先迈了出来。
江仲珽微微一愣,随即挂着笑容朝江既白拱了拱手,低声道:“既如此,那我便先行一步了。”
“王爷慢走。”明锦福了福身,待他步下楼梯,便头也不回地直接朝江既白走去。
江仲珽下楼的脚步顿了顿,回头看着毅然决然奔向另一个包厢门口的明锦的背影,片刻后收回目光继续下楼。
浪荡不羁如江既白,如今却成了前朝后宫、街头巷尾热议中的回头浪子。
明锦那样的枕边人,谁人不想回头呢……
“怎的谈了这么久,坐累了吧?”江既白拉着她进房,按了按她额角,果然,触手湿漉漉的,沁了薄汗。
明锦不甚在意地抽出帕子擦了擦,“不累就是穿得有些多,热的。等急了吧,咱们现在就回家?”
“不急,难得出来一趟,天儿又好,咱们去茂公堤走走吧,银杏应该熟了。”江既白接过卿云递上来的薄披风给她系上。
“好啊!”明锦顿时来了兴致。
茂公堤就在城南,通济河两岸修筑了宽阔平坦的堤坝,两旁皆栽种着银杏树。相传前朝茂公乐善好施,受他济困之人,若想回报,来这通济河河堤边栽下一棵银杏树即可。茂公过世后,其子孙后代延续他的做法,才有了今日眼前这条金色长廊。
“京中有两处是赏银杏最好的去处,一处是这茂公堤,还有一处,我考考你,是哪儿?”明锦看着三三两两聚在树下捡拾白果的孩童们,清脆的嬉笑声时不时响起,让听着的人也不禁跟着心境疏阔。
江既白朝跃跃欲试的卿云和春诚摆摆手,放他们去玩,自己则更警惕地护在明锦身边,“这你可难不住我,万山寺后山的银杏林。”
明锦抚掌轻笑,“我还以为你会说大相国寺。”
大相国寺的那两株树龄超千年的古银杏可谓名动天下,提起银杏树,一般人想到的都会是那里才对。
“你问的是赏银杏最好的去处,而不是最有名之处。”江既白扬了扬嘴角,眼底的笑意不自觉带着抹小得意。
想抠字眼让他上当?
没那么容易!
大相国寺的千年古银杏是镇寺之宝,方圆数百米之外都围上了栅栏禁止靠近,香客们只能远观。这么个欣赏法儿,也算不上多尽兴吧。
“对了,那些人成麻袋地捡银杏叶子作什么?”江既白指着不远处往麻袋里塞叶子的人,问道。
明锦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给他解释道:“银杏的叶子虽不像白果那样可以直接入药,其实也带有一些药性,可以制作杀虫粉,用来沤肥也很好用。每年这个时候,万山寺就会大开寺门,让附近的农户去后山收集银杏叶子,大家装树叶的同时也会把掉落的白果分拣出来交给寺里,寺里通常只留下一半,余下的让他们卖给药铺。”
“茂公当真至仁至善。”江既白不禁感叹。不仅在世时扶危济困,还留下这么一大片银杏林惠及小民至今,当下那些施舍一些小恩小惠就恨不得把“善人”两个字刻在脑门上的人与之相比,简直伪善至极!偏偏这样的人还蹦哒得尤其之欢。
明锦猜到他所想,低低叹了口气,道:“天儿眼见着变凉,再有一个多月就要开始下雪了,不管初心为了什么,能切切实实往外掏银子总是好事。只希望,这些银子真的能用在那些无家可归的流民身上。”
江既白近来虽不用去衙门点卯,但也没真的没事闲在家里,往天鸣寺跑得格外勤快,这两次特意绕到西城门进程,就是想看看收容流民的棚区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如今滞留在西城门外的流民每天都在增多,一旦管理不当,恐怕要有大问题。”江既白一想到自己亲眼所见所闻,不由得深深蹙眉。他已经写了折子递上去,但心里却很清楚,大致不会有什么响动。
“皇上如今的心思,都用在追缴国库欠款和朝臣们争议不休的盐茶票据新规废行之事上,就算看到了你的折子,恐怕也要暂时压一压。”明锦跟他一样,对大量滞留在城外的流民也十分忌惮,但现实是,朝臣们也不都是吃闲饭的,必定有人也注意到了这件事,只是以国库如今的状况,即便皇上想重视,也是有心无力。或许正因如此,皇上才会这般急着充实国库。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啊!
都说皇上坐拥江山、富有四海,其实最缺银子的也是皇上。
江既白握着明锦的手晃了晃,放松语气道:“好不容易出来一趟,眼前又大把的好风光,咱就不说这些糟心事了!呐,你给我拎着口袋,咱也捡点白果回去。”
明锦看着他递过来的钱袋,笑应着接了,打开一看,哟,空空瘪瘪的,别说银票了,就连碎银子也无半块。
“世子爷是在向我暗示什么吗?”明锦朝他抖了抖钱袋。
她当家以后,府里各项不必要的开支确实削减了不少,但也不至于苛待他到这种程度吧?账房那边对他可是一不用对牌二没有设限。
江既白弯腰拾起几枚白果塞进钱袋里,嘿嘿一笑:“平时用的银子都在春诚身上呢,不然每次吃酒都要让我结账,咱家的银子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呀!”
明锦愣了愣,随即笑得见牙不见眼。
不得了啊,难怪现在外面都视镇北王世子为浪子回头第一人,人送绰号“金不换”,看看,都这么会过日子了!
今日的天气是真的好,路两旁忙着装落叶和捡拾白果的人们大多认不出他们的身份,但只看他们的穿着和跟在后头的马车,也猜得出是高门大户人家,是以都小心避讳着,免得冲撞了。江既白见明锦走了挺远,便将她扶回马车里坐着,自己跑过去帮人装叶子,一来二去很快就混熟了,打听了不少今年的收成等情况。
明锦撩开车窗帘子,断断续续听着江既白跟人闲聊的内容,眼底的消息始终不曾淡去。
既然出来了,江既白所幸带她玩个尽兴,在许久未去的会樊居用了晚膳才回家。马车刚在大门口停稳,林大管家就迎了上来,“爷,夫人,你们可算回来了!”
江既白看着远远迎上来的大管家,顿时警钟大作:突然热情必有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