抚远侯府里名不见经传的大公子陈怀瑾于雁门关下勇救太子的事情,在京城勋贵圈里并不是秘密。不过他小小年纪,初入京城,第一次面圣,就获封从四品的轻车都尉,这个消息一传出来,还是震动了整个勋贵圈。
自古有云: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如今的勋贵,十数年前也不过是庆州城里的寻常百姓,当年跟着□□皇帝和今上打江山的时候,凭的是一腔平定天下,还百姓太平盛世的孤勇,可真的到了大齐立国,定都西京,住上了豪宅,当上了公卿,却不免开始瞻前顾后起来。
毕竟共患难容易,共富贵却难。古往今来,无数开国功臣,最后都倒在了功高震主这条不归路上,不仅自己身前身后名声没了,连累子孙的比比皆是。于是,今上继位这六年中,大家陆陆续续的找借□□了兵权,不是告老,就是告病,只领闲差,连朝都不怎么上了,为的就是保住子孙的富贵,可闲来无事喝点小酒,又不免想到如今大齐其实还远远没能实现一统中原的梦想,暂时的止戈,不过是各方连年征战之后的休养生息。
一想到当年的壮志未酬,如今却身困富贵,怎么能不让人伤怀?
而更让大家难受的,还是今上的态度。昔年今上还不过是庆州城的校尉家的公子时,已经展露出远超同龄少年的野心和壮志,这些年戎马倥偬,将今上的性子磨砺得越发高深莫测。
最简单的例子就是,他登基之后,对手掌兵权的旧部们非常优抚。这谁家都有几个不争气的远亲,仗着家中有人富贵发达了横行乡里也是有的,参奏的折子一路递进京城,今上也不过一笑置之,除了叮嘱一句从严治家之外,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处罚。可如果你把这个当成是今上依旧倚重旧部来看吧,又不像,因为这几年大家陆陆续续的告病、告老,今上除了厚赐田宅,在朝中留个虚职之外,又没有什么实质的挽留。
因为看不清今上的路数,各家如今对家中子侄的教养,基本都是重文轻武,不过这些孩子自小都是在庆州放养长大的,十来岁上才认真开蒙读书,比起人家三岁开蒙,五六岁就读四书的正经读书人家的孩子,那差得也不是一星半点,何况这个年纪才送进正经的学堂,大部分孩子还坐不住,一天就想舞刀弄枪,这眼看一个个都要落得个文不成武不就了,大家心里都着急啊。
倒是如今,皇帝忽然厚赐抚远侯府,终是让大家捕捉到了一丝风向,他们这一辈的人,或许余生只能当个富贵闲人了,但孩子这一辈不一样,再过三五年,如果再起战事,只怕就是他们建功立业的好时机了。
于是,治平六年这个早春,京城的勋贵人家们好像一夜之间也被春风惊醒一般,或送了适龄的子侄去侍卫亲军营报道,或整治花园啊、别苑啊,学着旧京豪族的样子,互相发发帖子,邀约一下三月里赏花、游春。
怀瑾不知道这样的景象,是不是也在皇帝的预期当中,不过以今上的性情,借着厚赏她来安抚功臣,确实是顺手的一举两得。
如果说整个西京,如今是春回大地,那抚远侯府如今约莫就是唯一难被春风照拂的所在了。
事实上,从圣旨入府之时起,长公主就很不好了,约莫是没想到嫡亲的哥哥居然会枉顾她的心情,让一个已经占嫡占长的人在官职上再压她的亲儿一头,于是,在生了几天闷气后,长公主进宫去求见了太后。母女俩具体说了什么,外人自然不得而知,只是从结果看,谈得应该并不愉快,因为从宫里回来,长公主又撑了两天,终于病倒了。和之间纯属假装的不一样,这次貌似是真的病了,因为一连几天,宫里的御医在府中出出入入,皇帝和太后都赐了不少珍贵的药材,不过,也仅限于此了。
府里的主母病着,自然也就没心思如别家一样宴客,不过不影响各家的请帖雪片一样的飞进来,陈易安素来不理这些,积压得多了,日期又都临近了,管家只能捧着去问怀宇。
“这事怎么不去问我娘?”怀宇刚练了一趟刀,接过小厮递上的毛巾草草抹了把汗,自托盘上拿起一份请柬随手翻了翻,又丢回托盘当中。
“公主殿下这不是病着吗,侯爷吩咐过,诸事勿扰的。”管家叹了口气。
“那也该去问我大哥,怎么倒问起我来了?”怀宇好笑,“这些事,素日也不归我管啊!让我去我就去!”说罢挥挥手,赶苍蝇一样,将刀交到小厮手中就要走。
管家心中叫苦,那位大少爷自回府之日起,就如个刺猬一样,娇花一样的婢女去服侍,居然不让进屋,立逼着扫了一夜的雪,冻上的冻上,病倒的病倒,也把公主殿下都不放在眼中,侯爷竟也不辖制,如今又有了从四品的官衔,谁敢为这样的小事去麻烦他,不是活腻了吧?因而只能说,“大少爷哪里公务繁忙,要不,还请您去和大少爷商量商量?”说完,也不等怀宇点头,把托盘往小厮手中一交,人已经脚下生风一般——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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