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搅乱了这西域局势后,楚留香此刻却并不在大漠。
兰州城里:
一个身材高挑的女子轻轻扣响了富户朱门。
那是一个裹着面纱的女子,身形虽看着有些高大,可不知为何,人们就是觉得她是美的。
美人自然应该受到优待。
街上的年轻人们等着。
因为他们知道这美人的愿望却是要落空了。
因为他敲不仅是这兰州城最富有的男人的门,而且还是这城中最一毛不拔的铁公鸡的门。
年轻人们看着,准备等美人失落时再伸出援手来。
可他们的愿望却落空了。
因为那除了收债永远不开的门居然开了。
开门的管家伏了伏身子,那美人便跟着进去了。
“想不到连铁公鸡也爱美人。”
门外一个年轻人叹了口气。
楚留香身子僵了僵,又若无其事的继续走了进去。
武功高的人总是可以听见很多。
姬冰雁大笑:“想不到老臭虫也有今天。”
楚留香终于揭下面纱来。
那确实是一张倾国倾城的脸。
他摸了摸鼻子:“我竟不知同一件事,你竟可以笑上三天。”
姬冰雁摇了摇头:“岂止三天。”
“你这个样子我简直能笑上一年。”
“为何是一年?”
楚留香问。
姬冰雁收了笑容:“因为一年后我便要去赚钱了。”
他说完又忍不住笑了。
楚留香叹了口气:
“我现在却笑不出来。”
“你在担心什么?”
姬冰雁问。
楚留香摇了摇头:“我只觉自己就像那网中的鱼。”
“去大漠,嫁祸石观音。”
“这每一步都顺了幕后黑手的意。”
他说着幕后黑手,心中却有多半确定那人就是无花。
那日必定是他带走了阿裙。
姬冰雁不说话了。
因为他也不知道这西域势力重新洗牌究竟是件好事还是坏事。
更何况,楚留香总不能一辈子顶着石观音的脸。
四方金玉的宅院里静静的。
婢女小心翼翼的沏着茶。
她虽是什么也不懂,却也知道这时应该安静些。
烈日与风沙渐渐在这座西北边城里消失。
楚留香喝了口茶。
那茶是新沏的,顺着舌尖滚烫的滑下。
他突然笑了笑。
“你笑什么?”
姬冰雁问。
“只觉世事无常。”
“我从前从未想过自己竟会卷入到如此多的麻烦当中。”
楚留香道。
从假死再到石观音简直就像一场梦一样。
姬冰雁也笑了:“或许我们应该说些有趣的事。”
“这江湖中难道还有比楚留香成了绝世美人更有趣的事儿?”
他朗声笑道。
姬冰雁摇了摇头:“自然比这要有趣儿的多。”
“哦?”
楚留香倒是有些好奇了。
他是个好奇心很强的人,也正因为如此,即使他不惹麻烦,麻烦也会自动找上门来。
可这样的人通常更乐观些。
所以他们也总能死里逃生。
姬冰雁想了想:“薛衣人的情人失踪了算不算有趣?”
“薛衣人的情人?”
楚留香的面色有些古怪。
“你不相信?”
姬冰雁问。
楚留香摇了摇头:“我总以为他的情人便是那把从不离身的剑。”
不止是他,这江湖中绝大多数人都是这样认为的。
所以当这个消息传出来时,却是无人信的。
可当那说话人是薛衣人本人时,便有些不可思议了。
他的情人是谁?
有人说是一个剑法同样高超的女人。
也有人说,是一个不会武功却貌美无比的闺阁小姐。
这个消息传出来是在一日前。
可在短短几个时辰内却已盖过了这江湖中所有轶事。
因为那把杀过无数人的剑又出手了。
并且是为了一个女人。
无争山庄里:
薛衣人停了笔。
看着那书函目光微沉。
“散出去吧。”
散出去的是什么?
自然是桌上那张约战书。
暗处有人应了声,那书函便已不见了。
这世上的秘密从来都是藏不住的。
因为有人的地方总会多些眼睛。
更何况是些爱看热闹的眼睛。
这些眼睛总会让掩藏的东西露出一点迹象来。
只是这一点迹象,便是足够了。
原随云也在找吴裙。
可他只能暗中找。
因为无争山庄的少庄主是一个有婚约的男人。
即使金灵芝已经死了,可万福万寿园的面子却不得不顾忌。
可薛衣人不同。
到了他这个地位,做事自然可以随性些。
“庄主此举何意?”
暗处有人冷笑着问。
薛衣人摩擦着手中的剑,面色未变:“我以为你当知道我的意思。”
“我昨日便说过不会插手蝙蝠岛的事。”
他转身看着他,目光淡淡的。
原随云握着折扇的手顿了顿:“庄主是在威胁我?”
薛衣人摇了摇头:“我不必威胁你。”
他的剑已指向了原随云:“我自可一剑杀了你。”
原随云微微眯了眯眼:“庄主为何不动手?”
“因为在这种事情上,我更喜欢光明正大些。”
薛衣人冷冷地勾了勾唇角。
原随云冷笑:“薛庄主难道以为只凭一张约战书,那人便会赴约?”
薛衣人摇了摇头,忽的叹了口气:“你这样的人实在有些可悲。”
他的目光很奇异,显得有些寂寥:“一个男人在这个时候总不该沉默的。”
“不论多长时间,他总会来的。”
薛衣人已收了剑。
因为他觉得,他或许高看了这位蝙蝠公子。
一个人若是顾忌的太多,那注定是无法成事的。
原随云不说话了。
因为他在想,若他是无花……
他想到这儿又摇了摇头。
因为他已知道了结局。
只因发这约战书的是薛衣人。
所以无花一定会来。
一个男人若是在这种事情上逃避,那他便已经输了。
更何况以无花的骄傲……
原随云叹了口气。
他是个与薛衣人和无花都不同的人。
因为他想要的实在太多了。
阴影散去。
原随云走了。
可并不代表他已经输了。
江湖中这几日的话题总离不开那份传香战贴。
这战贴出自薛衣人之手。
可是有资格撕着战贴的人是谁,却无人知晓。
茶棚里,男人端着茶杯的手微微顿了顿。
他的头上带着斗笠,看着并无甚特别之处。
‘薛衣人的情人。’
无花一字一句的念着。
目光有些森冷。
吴裙静静地坐在床角,她已经有些数不清这时日了。
这是一个很寂寞的地方。
可她眼中的神色却仍是光彩动人。
那薄纱轻轻垂在地上,她那样坐着,便是这世间所有男人的原罪。
“阿裙。”
无花慢慢走了进来。
他的身上沾了寒露,靠近时微微有些冷意。
吴裙轻轻颤了颤。
脂玉的雪肤上慢慢浮了些花色。
她微微敛下眼来。
云鬓松挽着,不施粉黛的脸上有种惊心动魄的美。
“冷。”
她轻声道。
僧衣上的寒露似要浸心上。
吴裙任由那人抱着。
等那心口微微回了些暖意再将脸儿轻轻贴上去。
“大师在想什么?”
那趴在心口处的美人不知想起了什么,轻轻笑了笑。
双颊上也晕了些芙蓉色。
无花指尖顿了顿。
“阿裙,我们去东瀛吧。”
他突然道。
吴裙被他把玩着指尖,面上神色依旧一派天真。
“好啊。”
她自是什么也不用担心的。
那搂着她腰间的手又紧了些。
吴裙微微仰起了头。
如玉的颈间泛着些雪色。
长长的睫毛如小扇般轻合着,敛下的眼尾似有脉脉相思。
可无花知道,那人心如冰雪。
断然是容不下一人的。
他突然轻笑一声。
微微俯下身去。
狠狠撕咬着那潋滟的唇瓣。
唇上已被咬破了。
逼仄的地宫里漫着些香甜的血锈。
“大师。”
她看着他,目光竟如初见时一般天真惑人。
无花眼神微动。
轻轻在那唇瓣上厮磨着。
良久叹了口气:“阿裙,我曾说要为了你还俗的。”
他的眼中有种很深沉的东西。
让人望了不觉心中一颤。
吴裙微微敛下眼来。
无花为少林叛僧,自是无人替他还戒。
大藏经上说:续尘缘者需还旧缘。
无花平生亦有三桩罪事。
他执着她的手,微微刺进心口处。
“这一刀,是还给天峰。”
“血海深仇,不得不报。”
“这一刀,是给南宫灵。”
“我心有牵挂,万不敢死。”
她目光微微顿了顿。
无花握着她的手又拔出刀来。
“阿裙。”
他看着她,轻轻叹了口气:
“这一刀,是还给石观音。”
刀伤虽不致命却总让人听着心里难受,吴裙听着他一字一句道:
“但为情故,永坠阿鼻。”
她目光漫不经心,可他怎敢负她。
这外间流言蜚语,自此都该做个了断。
无花慢慢站起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