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是从卢双燕那里听来的。
本来她想着卢双燕回来了,又是大嫂,这中馈之事还得交给人家。
可盈儿出嫁这么大的事,她并不放心交给卢双燕。
虽然说这样说有点奇怪,她自己也不是没女儿,可她心里是既把盈儿当妹妹又把盈儿当女儿来痛。盈儿出嫁,她跺在被子里哭得眼睛都肿了。反倒是乔檄来劝她,说他们男的,日后要见盈儿有诸多不便,她是女的,想见盈儿了,只要厚着脸皮,只管去东宫。以杨陌待盈儿的娇宠,还会给她娘家嫂子难看不成?说着乔檄自己倒红了眼眶。夫妻两个抱头痛哭,都说日后无论如何也不会叫蓁姐儿也嫁到皇家。
可是盈儿的婚事如今尘埃落定,她虽然有些不舍,可是这么些年,管家也累了。
想着自己不主动,卢双燕肯定也不好意思提,这日在暖锦轩议完事,歇了午觉,便叫人请了卢双燕来瀚海居商议。
不想卢双燕一听,就笑了起来,道:“好妹妹,你可饶了我吧。若叫我喝酒,我倒是能的。叫我管家,还是在京里,这么些送往迎来,我可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若你真累了,只管指使我去办些不紧要的小事。别的,总让我慢慢学起来才是。”
叶菡听了倒对卢双燕有些刮目相看。
卢双燕嫁乔简时,乔家还是普通人家,卢双燕的出身便与沙夫人相仿。她刚嫁进来时,家里都是沙夫人跟卢双燕在管。她印象里,卢双燕是有些小家子气的。这次回来时,又跟乔简闹成那样,整个人更是阴郁冲动。不想这才多久,竟是这般开朗大方起来。要说还是盈儿调解她这家庭矛盾有功。
想起盈儿,她又更觉得奇怪。
这么些年,这丫头总是懒懒的。家里请了人来教功课,无论学什么,她都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不像柯碧丝学得十分上心。
可是这次出嫁,盈儿自己替自己办理的那些事,一桩桩有条不紊,妥妥当当,无师自通。
帮卢双燕调解家庭矛盾更是手到擒来,再想想昨日在宫里见了她,越发贵气沉稳,可见这本事倒是天生的。
“你怎么也发起呆来?看到你这般发呆,我倒想念咱们那位好妹妹了。听说你昨日去了东宫,瞧着可怎么样?”
听卢双燕这样问她,叶菡才回过神,笑道:“好着呢!唉不是我说,二郎待我虽也不错,可比起太子待咱们这位妹妹呀,那只真是连人家的脚趾头都比不上。”
卢双燕听了摇头叹息:“她那么好的人,也是该有这样的福气。只是,你今日不叫我,我也正要来找你。昨日我娘家哥哥送了信来,我今早便回去了一趟。也不知道他从哪里听到,说起选良娣的事情来,说是皇上似乎属意陈阁老家的二姑娘,还问我,有没有法子把我们卢家的姑娘也送一个进去。”
叶菡一听,脸上的笑便再挂不住。
陈阁老家的姑娘个个以美貌闻名。之前大姑娘公然追求太子,出了大丑,回头叫陈家嫁到了京外。
听说现在这位二姑娘,美貌才情都更胜其姐。
可她真正气的,还是卢双燕。
她居然来说什么要送卢家姑娘进去。
别说盈儿之前帮了她,就是没帮她,当嫂子的,也不该做这样猪狗不如的事。
卢双燕伸手亲热地来拍她的胳膊,她下意识地避开。
卢双燕瞪着她,举起了自己的双手。
她倒是吃了一惊,卢双燕十个指头竟然都包着白布。
之前一直藏在袖子里,她也没看到。
“我听了我哥哥的话,就跟他急了。在娘家打了一架,骂他们猪狗不如。明明知道太子妃对我有大恩,居然能歪想到这种地步!本来是我娘家的丑事,我不该提,可我不提,怕你日后听到风声误会我!更怕传到太子妃耳朵里,伤了她的心!”
叶菡:……。要说她打架倒也还说得过去。卢双燕向来斯文,可见是真气得急了。
又忍不住好笑,忙问她有没有好的伤药。
卢双燕笑道:“哪能没有呢。我打一架,也是想彻底绝了他们这些不该有的念想。”说完,还把手藏进了袖子中,又道:“只是那陈家姑娘,我打听过了,十分出众,若是进了宫,还真叫人担心。我跟你说,这文武之家出来的姑娘,终归是不同的。就怕殿下如今宠着盈儿,日后叫陈姑娘给迷了心窍。咱们家该想个法子,别叫那陈姑娘进宫才是。”
叶菡在意的却不是陈姑娘如何。之前的林采之,蒋寄兰,还有陈大姑娘,哪个不是一等一的美人儿,太子还不是根本不把她们放在眼里?
她在意的是皇上的意思,着急问道,“你娘家哥哥从哪里听来,说皇上属意陈二姑娘?”
“他说是在戏园子里撞见钟成康,听他嚷嚷的。”
叶菡更觉得这事莫名其妙,那钟成康在戏园子里闯了天大的祸事,打了陈家的人,怎么又跑戏园子去了?而且还嚷嚷?钟老国公是皇上心腹,这消息多半有些准头,这是唯恐天下人不知?
两人正说着话,乔檄回来了。
叶菡便急着把这消息跟乔檄说了。
哪知乔檄听了面不改色:“爹都说到此为止了。你们俩就别瞎折腾了。这事也不许往东宫传,没得叫盈儿白操心。”
说完自己就进去洗漱了。
叶菡跟卢双燕面面相觑,都觉得这事有鬼。以乔家这三个老爷们对盈儿的爱护,该比她们还着急才是,怎么竟这样漠然?到底是那天在东宫,太子给他们吃了定海神针,还是被太子狠狠地敲打了,不敢吱声?想想,怎么都是前者的可能性更大。
外头的消息盈儿一点也不知道,只专心地准备种地的事。
杨陌办事又快又准,第二天就给她找来了一批各类相同的种子。
她收好东西,到底好奇,便把之前蔡司闺拿来的种子拿给杨陌,让他交给乔檄,说是还是找人也种种看,看看到底有什么古怪没有。
不想杨陌听了这话,却拿眼角不满地瞟着她,半天没说话。
她有些不明所以,想想他可能是嫌弃自己多此一举浪费他的工夫,又想他确实日夜都很忙碌,有太多正经事,便有些讪讪的,收了回去,准备找个借口打发筥儿出宫时带出去。
不想刚把东西收到匣子里,就又听杨陌不满地哼了一声。
她一时有些不知道该如何进退,手里捧着那匣子,张着一双清美眸子,若盼若抑。
一道轻叹响起,手上一轻,柔软轻轻触碰眼皮,然后慢慢滑开,直到耳畔:“你如今已经嫁人了!”
盈儿轻轻一颤,偏了偏头,可那萦绕在耳畔的热气也尾随而至:“有事夫君服其劳,何必假手他人?”
他人?乔檄如今也成了他人了么?
杨陌这口醋实在喝得有些太远了。
可她心里还是不由得微微一热。
想了想,道:“那夫君可许我用龙首殿么?”
龙首殿在宫北,后头靠银台山,前望龙首池,游廊曲栏直深入水中甘露亭上。夏日天热,开了龙首殿的窗,便是水天一色,碧荷连天。秋日后山又是红叶如霞,苍山如画。
上一世的时候,这便是杨陌自己小行宫。
后来两人极要好,她又爱这边的景致,便常常留宿此处。
杨陌为了陪她便在龙首殿里隔出了一间大书房,处理政事。
这一世,听说杨陌也最爱龙首殿,日常自己办公都在此处。她又刚嫁进来,怕他有所顾忌。
可龙首殿离那块地最近,天气也越来越热,她想在那里给自己布置一间小殿,带着人住过去,也省得每日来回辛苦。
“娘子想如何用……”杨陌的胳膊从背后缠上了她的腰,她被搂在坚实的胸前。
“我想……”她张口刚想解释用途,却觉得腰上一紧,杨陌用了力,滚烫的身子紧紧从后头贴得无半分空隙,不稳的气息在耳边道:“随意。”
过了几日,龙首殿收拾出来,她便带着人搬了过去。
那片地已经被清完草根,深深地翻了一遍,又将土施放底肥,耙起成垄。
适合直接土栽的瓜种子直接下了地,包括黄瓜,南瓜,丝瓜,苦瓜,都种在一垄上,方便以后搭架子。
需要先育苗的各种豆角也都单列一垄。
绿叶菜诸如波菜韭菜小白菜油菜也起了一垄。
剩下的便都种成了果子,一架子葡萄,几棵樱桃杨梅。
杨陌想要的西瓜,就种了一整垄,好几个不同的品种。
转眼就把一亩地填得满满的。
期间宫里的孩子们来了两回,都是安平带着来的。
地里的苗还没冒出来,只有几行空空的土。樱桃杨梅葡萄也只有秃秃的枝,看不出个所以然。孩子们瞧了几眼,也都没兴趣。
她叫孩子们进殿里吃东西,安平就阴阳怪气拒绝,其他的孩子都怕她,也不敢跟盈儿亲近。
盈儿也知道,这些个皇子公主,个个都不是娇生惯养,重不得轻不得地,也不指望他们做什么事。
若是问她,她便细心回答,若是不问,便由得他们四处逛,只叫宫人们好好盯紧了,莫要掉到河里池里也就是了。
这样过了十来日,育的菜苗露头了,一棵棵小苗绿油油的,像娇娇的小女孩儿,十分可爱。
她便派人去通知各位皇子公主。
下午安平便带着一堆孩子过来了。
这时已经近五月,天热起来,又是午后太阳最大的时候。
见孩子们都没戴斗笠,她也不敢叫他们在地里多站,怕晒着了,便叫他们进殿休息。本以为又会像前两次那般被拒绝,她也好马上清静,不想安平竟抽出绢子擦了擦额头:“那便进去歇会儿罢,这日头真要叫人晒化了。”
进了殿,盈儿便命人做了冰碗来。
几个孩子都要了不同的果子,橘子葡萄樱桃红桃西瓜,只有安平,什么果子都要加一些,五颜六色,满满一大碗。
盈儿笑劝道:“这冰凉的东西吃多了,回头再肚子痛。”
安平嘻嘻一笑,小嘴里说出来话却是有些毒:“你还有工夫咒我肚子痛?回头陈家姑娘进了宫,我看你要脑袋瓜子痛呢!”
盈儿并不知道这陈家姑娘的事。
这良娣的事,杨陌叫她放心,她心里其实还是有些隐隐期盼的,盼着最好不要补人了。
可竟然冒出了个陈家。想着崇文尚武,杨陌后宫三人,如今都是武将,这良娣落到文臣人家,也是情理之中。
心里不是不介意,可也不能当面输给了安平,她张着一双清灵灵的眸子,指了指旁边正在埋头吃东西的几个孩子,笑道:“公主这话我却是听不明白。莫不是皇后娘娘提起他们的娘时,都说头痛?”
几个孩子全部从碗里抬起头来,手里捏着小银勺子,看向安平的眼神有害怕,有恼恨,有委屈,有不甘。
安平:……傻子,这都不明白!
她又气又憋,哪里还有吃东西的兴致,把手中的碗用力一推,站起身来,转身要走,一抬头,却看见杨陌站在门口,也不知道听了多久了。
安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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