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参加过远足的学生不能切身体会步行十七公里的痛苦,高一那些不以为然,兴冲冲跑在前面的同学一个个都得到了惨痛的教训。
一开始跑得有多欢快,最后不得不跪着爬完全程的时候就有多痛苦。
不过,早有准备的高二生似乎也好不到哪儿去,前半截路欢声笑语,后半截你拖我我拖你,都不想走了,又非得继续。
颜未走到一半就受不了了,脚掌磨起泡,每走一步都钻心的疼,干脆在路边找了块看起来还算干净的石头坐下来歇一会儿。
这场户外活动简直是对体力和意志力的双重考验,颜未可以在教室里学一整天不分心,身体却屈服于远足的十七公里,不得不停下来按一按小腿,让自己休息休息。
江幼怡经历了颜未劫水事件,早就一声不吭地跑了,半个字也不多说,现在可能都快到终点了。
周晓晓在颜未身边坐下,周围同学陆陆续续超过去,也有像颜未一样走不动的,三三两两停下来歇脚。
“颜未,你家是不是在怡州?这儿远足结束下午就放假了,你要回家吗?”周晓晓喝了口水,和颜未闲聊。
怡州与阜都之间有四五个小时的车程,平时颜未住校不怎么回家,一个学期也就小长假才回去,清明节三天假,除去高速路上跑的时间,还有两天休整。
“嗯,要回。”提及回家,颜未的情绪有点低落,没让周晓晓看出来。
周晓晓家就在本市,只不过家里不怎么管她,所以平时周末也都住校,但清明节应该要回去的。
“哦。”周晓晓应了声,好像有点失望。
颜未问她:“怎么了?”
“没什么。”周晓晓摇着腿叹了一口气,“就是清明节我爸妈都回老家了没带我,让我自己住校,宿舍人都走光了,女神也要走,我一个人孤苦伶仃,好难啊!”
颜未忍俊不禁,可惜她不得不回去一趟,否则留下来和周晓晓搭个伴儿也挺好的。
“隔壁宿舍有几个同学离家远,应该不回,到时候你约她们一起玩啊,两三天一会儿就过去了。”颜未休息好了,站起来抖了抖腿。
周晓晓耸肩,没表态。
剩下的半截路颜未走得特别艰难,如果不是顾及形象,她都想直接放弃并原地躺下装病,叫巡逻的老师让她搭一波顺风车。
不过最后她还是坚持走完了全程,赶在六点之前,与周晓晓一起跟着最后几个不认识的学生回到停车的地方。
十一班的同学已经到齐,就差颜未和周晓晓了,经过十七公里的摧残,女生明显憔悴了,靠着座椅玩手机的玩手机,聊天的聊天。
学校对手机的管理比较严格,平时老师绝对不允许学生带手机上课,但难得一次的户外活动,徐老师也对这些玩手机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听之任之了。
男生们一边呜呼哀哉地嚎叫,一边又在车里打打闹闹,一点也看不出有多累的样子。
颜未和周晓晓上了车,发现车上仅剩的两个空位是分开的,一个在车厢中间,另一个在车尾,一前一后。
两名女生靠窗坐着,其中后边座位上坐着江幼怡。
先来后到,颜未和周晓晓后来,没道理让别人去坐靠过道的位置,颜未扫了江幼怡一眼,回头对跟在身后的周晓晓说:“我跟张雨桐不熟,不好意思坐过去,要不你坐她旁边吧?”
周晓晓对颜未的安排没有意见,前面比后面好一点,颜未是在让她。
可是……
“江幼怡好像心情不太好,你没问题吗?”周晓晓有点担心,江幼怡的情绪表现得太明显了,自从刚才莫名其妙生气后就不怎么理人。
颜未笑了笑:“没事的。”
“好吧。”周晓晓将信将疑。
颜未和周晓晓谈妥,径直往车尾走去,江幼怡塞着耳机在听歌,身处喧闹的环境中,她独身一人偏头看窗外的风景,显得格外安静。
身边的空位有人坐下,江幼怡没回头,直到车子启动,她才发现坐在她旁边的人居然是颜未。
颜未把背了一路的书包取下来抱在怀里,拉开拉链在里面翻找东西,她低着头,别在耳后的长刘海逃了几缕,半掩着她的脸。
额头、鼻梁、嘴唇和下颌骨勾勒出一条柔和又富于变化的曲线,稚气未脱的脸孔洋溢着青春的气息,却又比绝大多数的同龄人更稳重成熟。
而且优秀。
江幼怡在心里补了一句。
在颜未找到东西抬头之前,江幼怡适时转开脸,仿佛刚才的偷看只是不经意的一瞥,瞳孔中的倒影消失时,也抹去了别处的痕迹。
一只手拿着两张创可贴递到她眼前:“刚才那一下膝盖是不是擦破了?”
江幼怡的裤子上有个小破洞,边缘渗了点血。
先前她被颜未套路,恼羞成怒地走开,连刚买的可乐都不要了。
颜未远远看见她摔了一跤,虽然她立即就爬起来,并且以更快的速度走过弯道,颜未却细心地发现她的脚步一轻一重,有点跛。
提起刚才的事江幼怡就来气,颜未到底是什么意思?
不能接受身为同性的女生表白,又非要和她做朋友,做出一些引人遐想,却囊括在友谊范围内的暧昧举动。
喜欢就在一起,不喜欢就保持距离,因为无法成为恋人退而求其次地选择以朋友的关系相处,不过是自欺欺人,害人害己。
她不想骗自己说不在意,所以她要和颜未撇清关系,可是颜未,她怎么能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颜未递过去的创可贴没有人接,江幼怡无视了眼前的东西低着头玩手机,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敲击,好像在玩某种节奏类的音频游戏。
江幼怡从刚才开始就无法集中注意力,屡次操作失误,一关结束,评价创造历史新低,既烦且躁,她很想发火。
那只手终于收回去了。
江幼怡按灭屏幕把手机塞进校服衣兜,偏头靠窗准备睡觉。
身边的人突然俯身,毫无预兆地掀起她的裤腿。
江幼怡猝不及防,惊大于怒,下意识要抽回自己的腿,却被颜未驾轻就熟的按住:“别动。”
颜未的话就像一句咒语,江幼怡果然不再挣扎,但她小腿肚紧紧绷着,手指抠着裤缝线,像一只驯服却警惕的猫。
江幼怡穿的是一条版型宽松的九分牛仔裤,她人本来就瘦,裤腿一掀,轻易就卷到膝盖,露出拇指大小一块擦破皮的伤口。
伤口已经止血,比正常的肤色红一些,蒙着一层薄薄的血痂。
颜未没有表示毫无意义的关心,只沉默地撕开创可贴,轻轻盖住伤口,拇指仔细压平两翼,再把裤腿放下来,对江幼怡说:“这两天洗澡的时候小心一点,伤口不要沾水。”
江幼怡:“……”
颜未说完,退回自己的座位,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车程半小时,好像一闭眼就回到学校了。
等前面的同学陆陆续续走了,颜未站起来,脚踩实了,脚底钻心的疼,扶了一把前座的靠背才站稳。
下车后,江幼怡一语不发地越过颜未,从旁边走过去。
还没到七点,天将将擦黑,学校门口守着许多接学生放假的家长。
颜未要乘校车回家,得先回宿舍收拾行李箱。
周晓晓等着颜未一起回宿舍,看江幼怡走远了,她才靠近颜未,小声说:“刚才江幼怡往你包里塞了个东西。”
“嗯?”颜未意外,“是什么?”
她按周晓晓的指示从书包侧边的小兜璃掏出一支崭新的药膏,看了眼药膏的主治功效,不由眉毛一弯笑起来。
外伤消毒的药膏,不留着自己用,偷偷塞给她。
颜未和江幼怡高一就同班,还是同一个宿舍,只是平时没什么交集。
去年清明节连续下了几天雨,远足活动就安排在节后,那天颜未脚下也磨起泡,破了皮,晚上疼得睡不着,第二天脚底感染发炎,还去了一趟校医室,这件事当时宿舍的女生都知道。
让颜未意外的是,江幼怡连这件事都记得。
抬眼没看见江幼怡的人影,周晓晓疑惑:“她给你药膏做什么?”
颜未把药膏放回书包,笑道:“是我拜托她帮我买的,刚才忘记找她要。”
周晓晓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但比起江幼怡态度的违和,她更关心颜未买药膏的原因:“你受伤了?”
“嗯,算是吧。”颜未不在意的说,“就破了点皮,不严重。”
周晓晓哦了声,不再多问。
颜未和周晓晓回到宿舍,江幼怡背了个包出来准备走了。
“江……”周晓晓正要和江幼怡打招呼,岂料江幼怡躲闪地偏了偏头,快步错身过去,转过拐角下了楼。
周晓晓皱眉:“江幼怡怎么回事?”
一会儿给颜未送东西,一会儿又不理人。
颜未却愉快地勾起嘴角。
“你笑什么?”周晓晓感到人间迷惑。
颜未收了笑,摇头:“没什么。”
她只是,刚才看见了一只脸红的江幼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