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第 14 章(1 / 1)

辛氏虽有心将伍洋的丧事大办,却是不能。

正如崔永昌那话,有天大的富贵,到底不是崔家的人,就连想在宣平侯府办事,都是越了规制。

协商一二,也只得比着寻常人家,简单发丧。

辛氏忧伤过度,除了当晚命人杖毙了个明月楼跑腿传话的丫鬟,便病歪歪的倒下了。

府里事情本就多放手给了曲妙妙,眼下她身子不好,这白事安排,自然就落到了曲妙妙的头上。

道场办在辛家的老宅里头,与宣平侯府隔着没几道街就是。

五更天刚过,曲妙妙便坐上了马车,正要放帘子,就听后头有人追了上来。

“阿姐,我同你一道。”

曲映悬随她上了马车,宝梅揉着眼睛落后几步。

“怎么起的这么早?”曲妙妙探他手心的温度,觉得发凉,又叫宝妆将自己的披风拿来。

跟前没有外人,她说话也不拘一些:“你是不必来的,也不是咱家亲戚,过去了,又要心里别扭。”

总归不是什么喜事,他一个小孩子家,还是不去为好。

曲映悬身上披着蟹青,说起话来,却是一副大男人模样:“我不怯这些的,姐夫须得养伤,阿姐身边没个人跟着,我不放心。”

听他念起崔永昌,曲妙妙不免垂眸。

昨儿夜里,那人答应的好好的,说要陪自己过来,一起也有个伴儿。

谁知早起喊他,又是赖着不起,又要发脾气骂搅了他的好眠。

平白的误了时辰不说,还挨了一顿好骂。

那驴脾气的东西,以后再也不信他的话了!

“小姐,您且夸着些二少爷吧。”宝梅掩着哈欠帮腔,“夜里就千叮咛万嘱咐叫人四更喊他起来,我当是要念书呢,眼珠子瞪了一夜,都没敢合,哪知道,是要给你做护卫呢。”

她在小姐跟前伺候,都不曾这么劳神过。

真真是要把人耗死。

“好姑娘,有劳你了。”曲映悬跟宝梅道谢,又说要给她买五芳斋的糕点赔罪。

“可惯的她。”

曲妙妙疼弟弟,自然要帮着说话。

到了老宅,里头已是哭声一片。

天还没亮,透着沉闷的黑,弄巷里的穿堂风卷着刀子,打的门口两盏白灯笼扑隆隆的响。

曲妙妙捏紧了手中的帕子,定了定心神,才与兄弟一道,迈门槛儿进去。

这府里本就有奴仆丫鬟,设了灵堂,又从侯府调了些人手。

这会儿子,两拨人各有各的主意,正急匆匆的乱做一团呢。

见能当家的人来,几个掌事都围了上来,后头管事婆子闻听消息,也找寻出来。

曲妙妙先是安排了外头的处置,又点宝妆宝梅两个到里头主事,负责一应的香蜡纸表。

伍洋是跟着辛氏白手起家的老人儿,他的白事,底下铺子里的各处掌柜都要过来。

按道理,吊孝的人上门,孝子要在门前跪迎,伍倩倩哭的走不动道,自然没法子来这院给人下跪。

没法子,由辛氏做主,将路喜认了伍洋做干爹,才全了这份礼数。

“少夫人。舅少爷。”

路喜一身白孝过来见礼,话未开口便先跪下,把头磕了。

曲映悬替他姐姐把人扶起,又到灵前上香。

路喜四更天才哭一场,又熬了一夜,这会儿脸上发肿,说话都带着含糊。

“法师们夜里就已经来齐了,春姑姑过来交代,说是做满九表,已经算好了时辰,只等天明就能开始唱经。”

他喘了口气儿,又道,“您先去里头歇歇脚,后头有得忙呢。”

白事里头,一个表为一场,一场一日,九表为满,也就是九天的时候。

老道们念九天的经,家里就得满忙九天。

曲妙妙点头,以示知晓。

姐弟俩进屋,坐着吃了杯温茶,天边才见银灰。

铜铃声响,表了符的转世圆盘转起,身着‘官袍’‘官帽’的道先生便开始做法唱经。

直到过了辰时。

春姑姑从家里来接替了差事,曲妙妙才得空回去。

“阿姐,脚下仔细。”曲映悬搀着曲妙妙踩上杌凳,正要上马车,忽见对面迎着驶来一架马车。

银盖红顶,不见旍旗,却也叫人一眼便瞧出来富贵。

随行婢女几人,手提明瓦羊角灯,一色制式的衣裳,左右护着两队差官。

“怎么还来了官府的人?”曲妙妙小声嘀咕一句。

曲映悬眯起眼睛,瞧清楚了那些差官的衣着,道:“是知州衙门的人,许是蔡大人来了。”

蔡家跟伍洋是亲戚,他们家头首过来,也是在理。

只是曲妙妙忙了一早上,累的不想说话,也懒得下去应承。

她勾勾手道:“你快些上来,落了帘子,只当没瞧见。”

却不想,他们马车还没掉头,却见一提灯婢女过来说话:“我家主子有话问姑娘,可是宣平侯府崔家的人?”

揭起轿帘,曲妙妙朝那马车打量一眼,却不见有人探头。

她笑着道:“敢问你家是谁?”

那婢女却不作答,只笑吟吟的把方才的话重复一遍:“姑娘只需回答,可是崔家的人么?”

“好没教的,你们上来问话,却不愿言明自己的身份,是或不是,与你何干?”没等曲妙妙说话,曲映悬便拉下了轿帘,叫车夫掉头回去。

“夫人莫恼。”那婢女笑着又上前拦,“起先没瞧见咱们府上的旍旗,还拿不准,不敢乱认,这会儿瞧清楚了,是一家子。”

那婢女微微福身,行礼道:“还请夫人下车说话。”

待曲妙妙从马车上下来,却见对方只是将轿帘撩起。

从那撩起的轿帘望进去,一个梳着圆髻的女子端坐其中,瞧不大清楚模样,但只看那搭在小几上的一只皙白的手,也知道是个美人模样。

那女子张了张嘴,想要开口说话,却几次没能出声,只笑着摆手,叫底下的人来说。

“我家小姐是来给伍家舅老爷吊唁,又不认识旁人,想请夫人引着进去,我们来添炷香,也就走了。”

曲映悬嫌这些人行事高傲,上前护在他姐姐身边:“你来吊唁便自己进去,何苦藏头藏尾的拖别人的名声?”

他拉着曲妙妙就要走,恰见崔永昌打马从箱子里拐进来。

“姐夫,来了个……”曲映悬上前要跟崔永昌说理。

却见他下马直奔那边马车。

“大……”

大字说了一半,崔永昌突然磕巴了下,才笑嘻嘻的给马车里的人作揖,“大姐姐好。”

“嗯。”应答的声音清脆,像是雨后翠竹一般,爽爽利利的。

“大姐姐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往家里去呢?”

“大姐姐来住几天?”

“大姐姐……”

崔永昌问了十几句,人家却只捡必要的回答。

“昨儿夜里来的,行的匆忙,想着也没跟家里打招呼,就先在我舅舅家歇了一夜,又听说大舅舅去了,便寻到了这儿。”

那人虽是清冷,崔永昌却像是闻见香油的老鼠,热情的不能再多,上赶着伸手搭人家下马车,又喊里头来人迎接。

影钩沉沼,太阳叫云掩住了半边面庞,只雾蒙蒙的显了半边蟹青。

等天光笼到了人身上,曲妙妙才瞧清楚那女子的模样。

一身竹青色长裙,上头绣着兰亭桂香,肤色白皙,却不似崔永昌那般病态的苍色,眉目清朗,一双勾人的桃花眼生得比崔永昌还要好看几分,眼尾浮有绯色。

凝脂柔荑,站在那里便不说话,也要把人的魂魄给收了去。

曲妙妙一个女子,看的都要入神。

还是身畔的曲映悬轻轻拉她衣袖,曲妙妙才回过神来。

面有异色的跟兄弟咬耳朵道:“她生得真高。”

那女子与崔永昌并肩,竟能齐肩头的身量,可惜了这副花容月貌。

应是听见了这边说话,那女子随崔永昌行至门前,忽然敛足转身。

“永昌。”她递了眼神,朝曲妙妙指道。

动作虽是淡淡,却叫人瞧着有说不出的自在。

此情此景,仿他们两个才是一对儿,而一众旁人,就像是芸豆里头混入的一些红豆似的,瞧着颜色一样,却到底不如人家的般配。

曲妙妙看的心里发堵,手里的帕子也越性捏的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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