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嫔尝了一个,眼前一亮,连棋也不下了,只抓着牙筷不停口地吃。
白青却是一愣:“怎么把这个端上来了?”
那小宫女怯怯地说:“我见厨娘做了好些,以为小主爱吃……”
一时宫女端上茶点来,姐妹俩相坐对弈,打开红漆葵花填盒一瞧,除了宫里常见的马蹄糕、玫瑰酥、榛果奶油卷儿,还有一盘子用猫咪碟子装的西瓜酥饼。
那饼只得酒杯口那么大,精致可爱;酥皮掺了蜂蜜烤制,香甜酥脆;又在面饼中间夹进去一层薄薄的西瓜瓤,清甜爽口。
若桐微微摇头,示意她不必多言。瑾嫔毫无察觉,继续就着牛乳茶吃饼,筷子下的那叫一个欢快。
若桐见状不由抬手扶额。她虽然恨慈禧入骨,但是目前敌我双方实力差距过大,现在最要紧的就是采取战略防御姿态,装纯卖傻以麻痹敌人。而上一世,她惹怒慈禧的三件事,一是专宠,二是干政,三是洋化的生活方式。
现在是1889年,五年之后正是甲午年——中国战败于日本之际。要想改变他们夫妻乃至整个中华民族的命运,非得从前世这场让中国沦为半殖民地的战争开始着手不可。
瑾嫔不知后事,还以为她说的是生儿子,当即脸庞一红:“呸,还不住嘴呢!青天白日说这个,也不害臊。”
若桐笑笑,也不分辩。
于珍妃而言,这无疑是一份珍贵而无私的馈赠。
慈禧一世风光的王座下,垫着前朝后宫无数人的尸骨,她虽然不幸成为了其中之一,却是独得夫君宠爱,甚至一度把持天下权柄。跟瑾嫔比起来,她有什么资格自伤自怜、故作矫情呢?
果然是亲姐姐!刚才某个姓爱新觉罗的家伙缠着她唠唠叨叨半天,也没发现她情绪不佳。若桐不由心头一暖。
前世迫于慈禧的淫威,瑾妃跟她和光绪并不亲近。因此在她死后,载湉这个认死理的熊孩子,就笃信瑾妃是慈禧和皇后的帮凶、害死爱妃的仇人,见了人家就是一张谁欠他八百万的臭屁脸,逢年过节连句热乎话都不肯说,害得瑾妃守了一辈子的活寡。
光绪十四年,皇帝大婚。慈禧太后的亲侄女、副都统桂祥之女叶赫那拉氏静芬被册封为正宫皇后。原户部侍郎他他拉长叙的四女、五女同时中选,被封为瑾贵人、珍贵人,未几,晋位为嫔,是光绪帝唯二的妃子。
这二人虽然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妹,可身材体质却大不一样——十六岁的瑾嫔如桐身材粗壮,吃嘛嘛香;十四岁的珍嫔若桐灵巧聪慧却弱质纤纤。
宫女打起帘子,裹着银红羽缎斗篷的少妇抬脚迈过门槛,一张圆脸上满是稚气的笑容:“妹妹近日可好?”
然而后世资料显示,瑾妃掌权做了皇太妃之后,却能不计前嫌,力排众议将妹妹的骨殖从宫女乱葬岗移入崇陵妃园寝,让她享受香火祭祀的同时,亦能长伴光绪帝身侧。
“无碍,”若桐忽然觉得浑身一轻,“姐,我以后一定让你吃香喝辣穿金戴银,想什么时候见额娘就什么时候见额娘。”
若桐迎着姐姐调笑的目光,比出五个指头:“五年,给我五年时间,姐姐就等着享福吧。”
“胡说八道!”
这个时候宫妃想随意召见家人,非慈禧这样的地位不能,瑾嫔狠狠地一指头点在若桐额头上:“我看你就是被皇上给宠糊涂了,这种话也敢宣之于口?”她说罢又轻笑一声,压低嗓音:“不过,你要是能给他生个儿子,倒也不怕没有随便召见家人的时候,我可盼着那一天了。”
宫女替瑾嫔脱了外头的衣裳,奉上茶水。姐妹俩方坐定说话。
瑾嫔端详着她的脸色诧异道:“这是怎么了,眼圈红红的。”
后两项是她自己选择(并且深以为荣)的,可是专宠这口锅,真的不该由她一个人背啊!现在的爱新觉罗载湉只是一个十七岁的大小伙子,宁可天天只蹭不吃、夜夜盖被聊天,也要“专宠”一个瘦不拉几的黄毛丫头,主要还是因为她的“同行们”实在衬托得太太太好了。
皇后叶赫那拉静芬,拥有干瘪枯瘦、仿佛刚从棺材里爬出来的身材,年纪轻轻就苍老疲惫、跟慈禧太后站在一起仿佛姐妹一般的面容。她留下的照片,到了二十一世纪还能用来止小儿夜哭、反包办婚姻、外加掰弯一众直男。
再看自己的姐姐,虽然若桐无比坚信自家四姐憨厚的外表下藏着一个善良有趣的灵魂,然而事实就是这个灵魂正包裹在一个肥嘟嘟的皮囊之下,这个目测重达一百四五的皮囊还伸出手去抓她桌上的糖酥小饼干,吃得万分happy。直到她前世被慈禧关小黑屋的时候,姐姐的体型和食欲也没有任何变化……
慈禧给了光绪三个选择,一个太丑,一个太佛,作为一后二妃中唯一一个颜值正常的人,想不专宠,实在很难啊!
若桐心情忧伤地吃了半个奶油卷儿,太监高万枝忽然进来说:“小主,皇上回来了。”
不待人打起帘子,载湉已经迈了进来。只见他身着莲青团绣宝相花慊狐袍,腰间紧紧地勒着明黄玉带子,现出略显单薄细瘦的身材。外头不穿褂子,只系一件大红遍地金斗篷;蹬着青缎云纹朝靴,因为走得太快,斗篷扬起飞扬跳跃的弧度,一面满口喊着“爱妃”,一面大步进了寝殿。
显然,这是一个略显单薄、有些粗枝大叶却不墨守成规的男人,或者说男孩。
今天第二次见他,若桐仍然下意识站起身,喉间酸涩说不出话。光绪本身的颜值加上历经劫难、久别重逢的光环,她只觉得面前的人身如长松,气若杜衡,眼如秋波,面如春华……
不等她摘下两米厚的情人滤镜,载湉已经跌跌撞撞地走了过来,忽见桌上的猫咪碟子空了,他便有些不高兴地一甩袖子:“哼,胖妞也在啊?”
清朝没有以瘦为美的观念,然而无论在哪朝哪代,胖妞也不算一个褒义的称呼。瑾嫔的脸瞬间涨得通红:“臣妾不胖。老祖宗说这叫富态,是有福气的长相。”
若桐立刻在心里暗叫一声不好。果然,载湉一听这话就勃然大怒,仗着酒劲儿把桌子拍得震天响,冷笑着说:“老祖宗,老祖宗,什么都是老祖宗!储秀宫养条狗,你们也得把它当祖宗供起来吗?还有脸吃小甜饼,爱妃从来不喜甜食,她宫里每个月领那么多蜂蜜牛乳,最后都进了你的肚子吧?”
这话一出,周围的人瞬间变了脸色,既不为同情瑾嫔,也不是畏惧皇帝的龙威,而是皇上这话里大有埋怨太后管得太宽的意思,这要让储秀宫知道了,只怕这屋里的人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扑通一阵膝盖落地的声音,宫女太监们跪在地上瑟瑟发抖,若桐忙过去扶着瑾嫔的肩膀:“姐姐别生气,皇上这是醉话。”又恨铁不成钢地瞪向醉酒闹事的皇帝:“皇上今儿在哪儿吃醉了酒,倒来拿我们寻开心。您还好意思赖旁人,臣妾宫里的小甜饼都被谁吃了,皇上心里没数吗?”
像是瞬间被扒去一身纸老虎的伪装,露出哈士奇的本像,载湉脸上的愤怒渐渐褪去,浮现出羞恼的神色,脸上的红霞更是扩散到了耳根子上。不知是那根神经被酒精麻痹,他委屈巴巴地回瞪若桐:“谁说朕是她的小湉饼,不给别人吃来着?”
“嘶——”一把甜到发腻的狗粮猝不及防地塞了满嘴。众人目瞪口呆,维持着想笑又不敢笑、鸡皮疙瘩冒了一身又不敢抖的僵硬姿势,望天的望天,低头的低头,好像头一次发现景仁宫的浮金天花板和绒毯是那么美丽。
若桐浑身的热度蹭地一下全蹿到脸上。她忘了比起几年后整天为朝政忧心忡忡,刚刚成亲时,光绪和珍妃的相处模式还是整天恩恩爱爱腻腻歪歪。穿洋装摆poss照相,白龙鱼服溜出宫玩耍,为牛排是煎着好吃还是烤着好吃争论不休,这些花式虐狗之道才是他们此刻生活的重点!
被自己发的狗粮腻到,重生的人真是伤不起。
“四姐来了。”若桐忙起身让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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