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春天的第二场春雨。
掐指一算,我进宫已经快有两个月了。
我放了学回到袭菸居,却不想马上温习功课,便随意的坐在外廊上看着外面雨蒙蒙的一片天地。
善善见了我觉得好笑,“什么雨值得小小姐看这么半天。小小姐,您快到内殿来坐吧,小心雨水淋了身体。”
这就是我们姊妹的不同。
我回来时故意支走了姊的贴身侍女,骗说太后有事要她们侍候。太后和姊孰轻孰重,她们知道的比我明白。
正这样想着,却看见姊回来了,竟是顶着伞回来的。
只见姊原来脸上落寞的神色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健康的红晕,她的步伐轻盈,还欢快的哼着曲子。
(1)出自柳宗元《登柳州城楼寄漳汀封连四州》
我讥笑,只是一把伞,就值得你这样心疼吗?
姊把伞递给十二皇子,“谢谢。”
就在十二皇子要伸手接过伞的那一刻,我款款的走了过去。
姊的脸色突然变得很差。
我笑,“既然十二皇子说是给我,那这把伞可要听我的处置了。”
我狠狠地撕着那油纸做的伞,一条条的扯了下来,纸片在我们之中纷扬…
十二皇子愣愣的看着我,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这天的姊就如当天可怜的我。
我从未现奴兮美丽无比的身体里竟藏着那么霸道的一颗心。
大片大片的纸片掉落下来,就像外面纷纷的桃花,洒到了我的身上。
我透过大把大把的纸片看奴兮的脸,她竟是笑着的。
我突然现奴兮很爱笑,可是无论怎么笑着,总是有冷漠的颜色。
我有些怒,奴兮,你竟对身为皇子的我做出如此大不敬的事!
你就不怕吗!的92
如果我真的去告她,后果可想而知。
皇族的尊严神圣不可侵犯,纵是父皇也包庇不了你!
可是我竟忍忍了下来,然而终究我还是不能原谅她,与她冷战了好些日子。
扇稚后来对我说对不起,我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她又有什么错值得让她道歉呢?
扇稚和我说话总是恭敬而怯怯的,让人心疼。
她说要我辅导她的功课,我想也没想,脱口而出:“怎么不问你妹妹呢?”
说完这话我就后悔了。
果然扇稚的脸讪讪的,“她…她闲我笨,怎么会教我呢。”
我自知说错了话,伤了她的心,于是忙着答应下来。
那天我去了扇稚的孝荨轩一起学习功课。
扇稚的屋子装扮得朴素清雅,但她待人的礼数却十分的周到。
她问了我一些诗句,我仔细的做答。
她良久叹了一口气,“我根本就不喜欢学这些深奥的诗词,我只希望能静静的做些漂亮的女红,不是有句话叫‘女子无才便是德’吗?真不知道奴兮为何喜欢这些。”
我听了哑然,实际上扇稚的话不无道理,反而是奴兮太过于反常了。
不过我也不能不感慨,奴兮终究是不同的,她的远见,不是这些待在深闺的女子所了解的。
我们正一块儿静静的温习功课,却听见隔壁钟鼓鸣鸣,热闹非凡。
我好奇地问:“隔壁怎么这样的吵闹?”
只见扇稚不语,反而是她身边一个年轻的侍女沉不住气,插话进来:“是隔壁小姐,总是喜欢弄些新鲜的什子。这次听说请了宫中有名的秋娘,教她习舞艺。”
“皇子在此,哪弄得你说话,你真是越来越不懂规矩了。”扇稚板起脸训斥道。
我倒不很在意,只是想奴兮的兴趣还真是太过广泛了。
春末夏至,秋去冬来。
我们都褪下薄薄单衣,穿起厚重的毛裘。
穿上冬衣的奴兮看起来胖了些,但娇憨可爱,我喜欢她的这身打扮,因为这时她才看起来像个名副其实的七岁孩童。
奴兮总是会做出一些百思不得其解的事情。
那天我看见她紧紧地握着雕龙的玉栏,暗暗使劲着。
我上前对她说:“这是来自极寒之地的冷玉,暖不热的。”
“不是。”她回眸一笑,“我是在看谁更冷些。”
我拉过她的手,果然是冰冷的毫无体温,这样看来反倒是玉在暖她了。
我忙把自己的手炉递给她暖手。
她捧起手炉,问我:“十二皇子,你吃过烤红薯吗?”
“烤红薯?”我摇了摇头。
“我也只吃过一次。在冬天寒冷的日子里捧着热腾腾的烤红薯吃着,又暖和又果腹。”
我疑惑的问她:“你是将军府的小姐,也会挨饿吗?”
“会,会的。”她坚定地点头。
她又对我说:“那天爹爹就是罚我跪在这样寒冷的天气中,一天也不给我吃饭。我又冷又饿,险些昏倒在雪地里。幸好那时厨房的大婶可怜我,偷偷的给我塞了一个烤红薯。我那时边哭边一点点把红薯吃进肚子里,心想这就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东西了。”她说这话时语气平淡,就像在说别人的事一般。
“那你以后可以让她再给你做呀。”
奴兮摇了摇头,“爹爹后来知道她偷偷送吃的给我,第二天就把她鞭打出府了。现在也不知道她在哪里,是死是活。”
我听了动容,拉住奴兮的手,“奴兮,我会保护你,不让任何人欺负你。”
奴兮只是向我微笑,不置可否。
我涨红了脸,问到:“奴兮,你和我在一起快乐吗?”
“快乐呀。”她毫不犹豫地回答我。
“那…那以后我们也永远在一起,直到老,好不好?”
“好啊。”奴兮拿着那双稚气未褪的眼睛看着我,欢快的回答我。
元日(1)快到了,宫中开始张灯结彩,一派喜悦的气氛。
织锦司准备了许多的布匹,为每人量制新衣。
这日皇上特意叫我去,原来是让我挑选布匹。
“这几件颜色深些的布匹是留给太后的,其它的还未分配,你见哪件喜欢就先挑过去吧。”皇上对我说。
我看见众侍女露出惊羡的眼神。
“这可以吗?”我小心的问。
我待在宫中近一年了,也知道些许规矩。像这些供奉都是严格逐级分配的,先是太后挑选,然后是皇后,之后才是妃嫔、皇子、帝姬们。而我,自然是在她们之下的,可现在皇上竟然叫我先皇后而挑选,岂不是太不合祖制?
皇上宠溺的摸着我的头,“当然,叫她们穿了岂不可惜?”
马上有懂事的宫娥为我展开一件件布匹,仿若花般怒放。
于是我迈着小步徜徉在这五彩缤纷的花海之中。
每件布匹都纺织的十分精美华贵,颜色或艳若牡丹,或淡如雅竹,或绣凤稚相舞,或绣百花齐放,或全色,或朦染,或嵌金银,或坠玉晶,让人看得眼花缭乱,应接不暇。
皇上看我睁大眼睛的样子,笑了笑,“不着急,我们慢慢挑。”
最终我的眼睛定格在一匹白底绣银丝浮印紫薇朱槿,零散飘梨花图案的布匹上,那美丽奢华真是无与伦比,冠压群芳。
透过它我仿佛看见了满天的飞雪夹杂着纷纷扬扬的梨花狂傲的飞舞起来。
我伸手摸了摸,光滑细腻,质地均匀。
皇上见了,开心的笑:“果然有眼光。这不是织锦司造的,是端雪(2)之地一位年八十瞎眼的老婆婆手工织做,十年才产一匹。”
皇上以为我一定是要这件了,正要下旨赏我,我却指着它旁边一件粉浅印梅的布说:“奴兮要这匹。”
皇上又些惊异,就是旁边的宫娥们都掩饰不住吃惊的表情。
这件梅花衣虽然也很漂亮,但却不及那件的百万分之一。
皇上拿眼光询问我,我坚定地点了点头。
“赐。”皇上仿若很遗憾的样子。
旁边马上有太监拿着笔在书卷上记录下来。
“谢皇上。”我跪下拜恩。
(1)元日,农历正月初一,即春节,又名元旦、元会、元朔、正旦、新正、新春等。
(2)端雪,帝国最北部,常年下雪。
“好漂亮啊!”我拿着那梅花布匹回到袭菸居,我的侍女们纷纷围观上来欣赏,惊叹的赞道。
“要我说啊…小小姐你真傻,这件纵然好看,可和那件白色的缎子比简直是天壤之别。”连一向淡泊的善善都不无遗憾的说。
“是么?我不喜欢白色的衣服,白色,不是人死时才穿的衣服么?”我盯着善善的眼睛问。
善善被我这话问得哑口无言。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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