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艳事(六)(1 / 1)

第50章

严鸣没有隐瞒,声音嘶哑地说:“蕙娘死的太蹊跷了,除了那河里的东西……我想不到是谁害了她。”

“蹊跷?”

“案发的时候我就隔壁书房里看书,可我什么声音都没有听见,且屋里,屋里也没有任何挣扎过的痕迹……”严鸣痛苦难当地抱住头,“如果凶手是人,蕙娘不可能不求救,她最怕疼了,平时不小心被针扎到都会痛呼,别说是……”

那么大一个血窟窿,确实不是凡人能悄无声息造成的。青蛮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只能继续问:“就算凶手是河里的妖怪,可严湛不也是受害者么,你为什么要怪他呢?”

因为几年前,村里曾发生过同样的事情。

死者是村尾木匠的女儿,和江蕙娘一样悄无声息地死在家里,腹部不知被什么东西弄出了一个骇人的血窟窿。

而那姑娘是严湛的疯狂爱慕者,从前童养媳还在的时候她就不曾掩饰过自己的心意,后来童养媳被浸了猪笼,她就更加变本加厉了,哪怕严湛日渐疯癫,再不是从前那个英俊斯文的严三郎,她也不曾放弃。

就在她出事的前一天,有村人在河边看到她拉着严湛不放,而那向来平静的河面上,竟忽然卷起一个大浪,将她重重地拍倒在地。

姑娘吓得松开严湛跑回了家,却不想当晚就遭了毒手。

大伙儿都说,定是那童养媳严小芦在作祟,她想霸占严湛,不许别的女子靠近他!

这事之后,从前爱慕过严湛的姑娘们就再也不敢接近他了。

只除了江蕙娘,仍在日复一日地给他送饭。

“蕙娘从前很欣赏阿湛,如果没有严小芦,阿湛应该也不会拒绝夫子的好意……”严鸣说着轻叹了口气,“其实蕙娘给阿湛送饭的事情,我一直都知道,只是她不想让我知道,我便装作不知道。我知道她如今对阿湛只是同情,她不告诉我,是怕我不开心,我不愿拂了她的心意。”

江蕙娘从前对严湛有过明显的好感,但和严鸣成亲之后这点始于欣赏的情愫便断了。她会多年如一日地给严湛送吃的,一是不忍心,二也是为了报恩——严湛曾出手帮过她一个大忙。而之所以瞒着严鸣,是因为她和严湛怎么说都算是有过前缘,尤其当时严鸣还被严湛比了下去,她怕严鸣多想,所以才选择了不说。

“其实这些过往旧事,我并没有放在心上,我跟阿湛从小一起长大,比亲兄弟还亲,哪里会因为这些小事心生芥蒂呢,而蕙娘……我了解她,如果真的忘不了阿湛,她是不会答应嫁给我的。”说到这里,严鸣眼神变得温柔极了,但温柔中,又夹杂着叫人喘不上气的浓重悲伤,“而她处处照顾我的感受,为我操持家事,生儿育女,我却没能保护好她……是我,是我对不住她……”

他说着颤抖起来,眼泪再次无声掉落。

“所以他并不是真的觉得严湛是凶手,只是怀疑江蕙娘是因为给严湛送饭,才会被河里的妖物害死,所以忍不住迁怒他是吧?”

小姑娘忽然凑到自己耳边小声发问,一直安静围观的白黎微微偏头,轻“嗯”了一声。

青蛮觉得严湛简直凄惨,什么叫做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这就是了!不过她也能理解严鸣的心情,好好的一个人说没就没了,换做是她,怕也会是这样的反应。只是如果凶手真的是那个童养媳严小芦……

“她不是因为跟人家偷情才会被浸猪笼的么?如今又来缠着严湛做什么?又不是严湛害死了她。”

严鸣对此的解释是:严小芦是喜欢严湛的,只是因着长相什么的心里自卑,又年少无知,所以才会在那奸夫的诱哄下做下错事。

其实当时他和严湛一样,也是反对将严小芦浸猪笼的——毕竟是一条鲜活的生命。然而那时的村长是他性格顽固守旧的父亲,再加上群情激愤,他和严湛最终还是没能阻止这件事的发生。

后来严湛发疯,村里接连发生怪事,村人们这才开始后悔当日的决定,只是却已经晚了。

“所以现在首先要做的就是找到藏在水底的,那个很可能是严小芦灵魄的东西。”青蛮把所有线索都在心里整理了一遍,这才看了看窗外道,“现在天色已晚,村长你先休息吧,明天早上我们去河边找严湛,他是这件事里最关键的人,只要查清楚他每天晚上去了哪做了什么,事情也许就能真相大白了。”

严鸣压下心头悲伤,用力点了一下头。

他不能让蕙娘枉死。

夜深人静,圆月高悬,青蛮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脑子里乱糟糟的。

白黎见她跟条虫子似的拱来拱去,嘴角微微一抽:“你还睡不睡了?”

并没有什么睡意的小姑娘埋在枕头里哼唧两声,闹腾地打了个滚儿——得亏这床不算小,不然白黎都得被她踹地上去。

青年无奈,抬手轻拍了她后背两下:“给你讲故事听,快睡,不然明日精神不振,怎么查案?”

背上的力道轻柔而沉稳,青蛮一愣,浑身舒服的同时莫名地有些不自在。

虽然这家伙最近不知得了什么毛病,总喜欢调戏自己,晚上还非要抢她一半的床,但也就是嘴上惹人烦,行为上是没有半点逾越的——上床之后别说是动手动脚了,就是弹脑门拍脑袋之类的举动都很少做。因此青蛮虽觉得他烦人,却也没有再抗拒,一直到这会儿……

“唔,你不会是被人上身了吧?”

突然这么温柔贴心,画风不对啊!

白黎:“……我一个灵魄,你觉得呢?”

“嘿嘿。”说话间那点不自在散了开,青蛮拱了拱被子,歪头冲他嘿笑,“那白哥哥再拍拍呗,挺舒服的。”

“……”白黎觑她一眼,“不拍了,省得被人怀疑是不安好心。”

“嗨呀哪儿就是怀疑了呢!这不是……就是随口聊聊天儿么!”

“嗯?是么?”

“是呀是呀白哥哥你最好了,拜托你了咯……”

在壮壮越来越响的呼噜声中,两人小声闹了起来,月光从窗外照进,落在彼此眉眼间,熠熠生辉。

青蛮的心情奇异地好了起来,迷迷糊糊睡过去的时候,她无意识地凑过去拱了拱青年宽阔的肩膀。

这个人,其实挺好的。

白黎低头看她,许久,抬手将她揽入怀中,嘴角微勾地闭上了眼。

第二天一早青蛮就起了。

严鸣已经在门外等着了,他眼底满是血丝,脸色憔悴苍白,显然是一宿没睡。

青蛮忍不住劝道:“阿元还小,就是为了他,村长也该振作起来,保重身体。”

严鸣勉强笑了一下,点头谢过。

青蛮没有再多说,从乾坤袋里掏出一张护身符递给他,抱着壮壮往河边走去。

这会儿天还没亮,疯书生还没有上岸,两人在树丛后等了约莫半刻钟,终于听到“哗啦”一声响,疯书生光着身子从水里冒了出来。

他挣扎着爬上岸,慢慢穿上湿透的衣裳,这才跌跌撞撞地往家里走去。

水下面到底有什么东西谁也不知道,如今只能从疯书生身上下手,青蛮拍拍壮壮的屁股:“去吧仙仙大美人。”

壮壮翻她一个大白眼,跃身朝疯书生跳去,然后一巴掌把他拍晕了。

严鸣:“……”

如此简单粗暴的手段,如此凶残的猫。

“来,帮我把他绑起来。”

“……好。”

然而不管青蛮怎么检查,都没有在疯书生身上发现什么异常。

没有妖气,没有魔气,除了醒来之后不断挣扎,没有其他任何的不对劲。青蛮皱眉,开始引导性地问他,然而一个神智疯癫的人,你能从他口中问出什么来呢?

看着一个劲儿重复着“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这几句话,别的什么都说不出来的男人,青蛮忍不住揉了一下额角:“严村长,你知不知道他为什么总念叨这几句话啊?”

严鸣已经恢复了理智,没有再像昨天一样迁怒疯书生,只低声道:“蒹葭,芦苇也。”

而芦苇……严小芦。

难不成真是严小芦的灵魄在作祟?青蛮皱眉,想说什么,受严鸣所托,暂时照顾阿元的邻居村人忽然匆匆跑来,说是阿元发烧了。

严鸣脸色微变,青蛮忙道:“严村长先回去照顾阿元,这里有我,你放心吧,有什么发现我一定马上通知你。”

严鸣不想走,他想亲自找到凶手,替妻子报仇。但阿元……

那是蕙娘给他留下的唯一血脉,他不能让他有事。

严鸣一步三回头地走了,白黎从手绳里飘出,弯腰打量着疯书生:“你们俩,转过去。”

“喵?”

“做什么?”

“一会儿再告诉你。”

青蛮好奇,一边竖起耳朵一边抱着壮壮转过身:“你是不是发现什么了?”

白黎没有说话,稀稀疏疏一阵响之后,他道:“好了。”

青蛮迫不及待地转头,一看,疯书生的袖子被高高卷了起来。她愣了愣,没看出什么东西来,憋了半晌看向白黎:“这……还挺白的。”

白黎:“……”

他忍不住拍了她脑袋一下,“我叫你看他的手。”

“手怎么了?”青蛮捂着脑袋嘟囔,“确实挺白的啊。”

白黎嘴角抽搐,也不卖关子了:“他的手背完好无损,没有一点伤痕。”

这么一说青蛮才想起来——疯书生昨天被严鸣推倒的时候,手背是在地上蹭破了皮的!而且伤口不浅,绝对不可能一晚上就完全愈合,没了痕迹!

小姑娘瞪圆了眼睛:“这是怎么回事?”

白黎负手而立,眼神深了几分:“他身上也是,除了这些红痕,没有其他任何的印记,甚至皮肤白净,一点儿也不像是长久没有清洁过的样子。”

一个疯了七年的疯子,身上绝对不可能这么干净。

“所以你刚刚让我们转身,就是为了扒下他的衣服做检查啊?!”

小姑娘吃惊的语气让白黎嘴角一抽:“……你的关注点能不能正常一点儿?”

“咳,我那什么,就是随口一问嘛。”青蛮干笑两声,低头看向挣扎累了,正靠在地上呼呼喘气的疯书生,“这么古怪,看来他身上问题不小啊。”

“嗯,今晚跟着下水看看吧。”

“我也这么想。”小姑娘说着解开疯书生身上的绳子,“那咱们现在抓紧时间上山找浮生花,晚上再干一票大的!”

白黎被她逗笑:“反正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还是先处理好眼下这事儿再说吧。”

“那不行,咱们这趟过来就是为了找浮生花给你重新做个身体,虽然蕙娘的死也是大事,但现在不是时候没到,什么都不能做么。走吧走吧,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还是赶紧再上山找找吧,万一今天一下就找到了呢!”青蛮说着戳戳他冰凉的手臂,“而且你一直这么飘着太危险了,万一把勾魂使者引来怎么办!”

白黎说不过她,只好举手投降。

两人兀自说着,没有发现一旁垂着脑袋的疯书生,眼底忽然闪过了一抹若有似无的红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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