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嫘看到裹脚婆婆时,还有点吃惊,似乎并不认识她,但听我说就是她将养神之术的花蛊种在我身上时,她眼前似乎闪过什么,复又露了悲伤的神色,看向裹脚婆婆时,眼里露出了哀切。
那裹脚婆婆长着一张猫脸,出现时拿的是跟女嫘一样的金砖,明显在巫族地位颇高,可不知道为什么女嫘不认识。
她提出要和我们同行时,女嫘开始是拒绝的,但那裹脚婆婆只是沉声道:“既然云清身上有我种下的养神之术,十万大山里有什么,我自然也要去看看。”
女嫘脸上露出几分思量,却没有再拒绝。
裹脚婆婆说与我们同行,却并不是借巫术之类的赶路,而是由我定机票。
女嫘据说是走出十万大山的,她醒了有一段时间,走出来看看外面的情况,一路也学了不少东西,而裹脚婆婆的意思也是让我们并用巫术过去。
幸好墨逸能变出钱来,要不然让我买这么多飞机票也是要钱的。
女嫘说我们先坐飞机过去,然后转乘汽车,最后换小巴,然后就是换自行车,最后还得走路。
不过她都能掌握方向,却又时不时掏出手机打电话用她们族里的语言问怎么走。
等我们最后弃了自行车,开始步行的时候,已然进入十万大山内部了。
这一路我们都没有发生什么事,除了裹脚婆婆全程都用布裹着脸,惹得人注视之外,就是墨逸的俊脸和女嫘的装束了,她那样的两片瑶实在是太过引人注目,在机场时还差点被地勤拉住,但她身份证上的民族写的是白裤瑶,人家的着装就是这样。
白裤瑶被联合国科教文组织认定为民族文化保留最完整的一个民族,被称为人类文明的活化石。
所以那地勤也不能拿她怎么样,我们才得已安全的上了飞机。
改步行后,我们在深山里走了两天,十万大山无比广袤,两天后我们进入了原始森林,我幸好从小农活做得多,要不然还真吃不消。
等进入大山里的原始森林后,我瞬间感觉整个人都变得不一样了,好像神清气爽了许多,连走路抬腿都没这么累,腕间花蛊没有引动也冒出了一点点枝桠,似乎也在呼吸着清爽的空气。
小腹中的一直没有什么动静的孩子开始变得活波了起来,不时游动着,好像十分安逸。
我原本以为是空气含氧量的原因,但更奇怪的是,我的感观明显变得分明了,就算不用眼睛我都感觉到前面灌木丛中有什么。
墨逸全程都陪着我,也是一步步的用脚走。
休息时,他们三个明明都不用吃东西,只有我要用食,但女嫘一路看到什么果子都会采给我,或许自己吃上几个,然后跟我说着这果子叫什么,什么颜色的味道好。
路上也会打猎,当然大型的猎物是没有的,抓几只准备冬眠的胖青蛙或是捉条蛇烤啊,有时女嫘还会找兔子窝,因为兔子好抓。
烤的时候女嫘并没有用其他的调料,只是一些草汁或是找一个蜂窝弄点蜂蜜涂抹在上面,烤出来的东西就十分好吃。
她弄蜂蜜也不会整个蜂窝都取下来,而是微微挥手,驱走蜜蜂后,用取下一小块倒出一点蜂蜜,吃多少倒多少,并不浪费。
其实我有阴阳伞不说,墨逸也能离开去买食物,但女嫘和裹脚婆婆好像十分虔诚的做着这些事情,似乎这就是我们进山的目的,从不轻易用巫术。
进入原始森林三天后,我发现自己越发的不同,好像心情没那么烦躁了,也生不出什么忧愁,每天跟着女嫘朝前走,看到什么果子,或是碰到什么小动物就抓起来,到了地方后再处理掉,烤起来吃,女嫘还教我怎么烤蘑菇,串起来和兔肉一起烤,味道十分的好。
墨逸似乎对于这种事情颇有经验,却轻易不出手,那裹脚婆婆每每到我吃东西时,就会眺望着远处的山峦,一双猫眼里尽是悲伤的神色,好像这十万大山里掩藏着什么。
第六天的时候,我们碰到了山里的白裤瑶族,她们男男女女都穿着自己纺织的衣服,住的是圆木的房子,用的器具虽是外面带进来的铁器,可他们吃的却都是在这山里现采的。
女嫘告诉我,这村寨一共有一百人,他们自给自足,采山珍,捕猎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十分开心,寨子里年纪最大的老者已然近一百八十岁。
那是一个头发盘裹在头上用很大一团白布包着的老太太,她牙口还很好,笑起来时露着完整的牙,眼睛却眯得看不见了,女嫘带我们去找她时,她正坐在自己家房子的台阶上看着两个孩童玩耍,手里还拿茅草织着箩子。
她们都说着我听不懂的语言,但她们对女嫘似乎十分敬畏。
整个村落都带着莫名的安逸,女嫘的意思是让我们当晚住在这里,明天早上再赶路,只要再往里走一天,就能到她让我去的地方。
到了太阳落山时,做好饭的女人站在屋间吆喝,在森林间远远的回荡,大点的孩子成群结队的回来,带着采回来的山珍或是抓的小鱼青蛙,男人们带着锄作的工作回来,留在村子里的孩子们欢快的迎了上去。
饭菜香味传播开来,不时有人端着两个小碗送上点菜到那最长寿的老人家,因为我们在这里吃饭,村子里的人都送上点好吃的。
这是我吃得最杂的一顿饭,光野果就有十多种,还有各种各样的野菜,无论怎么炒作过,女嫘都能轻易的叫出这些野菜的名字,居然还有鹿肉,据说是前几天打了一头鹿,村子里吃不完,就挂了起来风干。
只是女嫘和裹脚婆婆吃饭时,两人目光都比较深沉,两人都带着莫名的悲伤。
吃过饭,房前的空地上聚集了许多孩童玩耍,村寨里的长者燃起了篝火,不知道是谁敲着铜鼓,然后大家围成一堆,听老者们讲故事,或是哪个孩童遇到了什么,兴奋的讲出来,老者用他们的语言讲解,大家都看着孩子们好奇的目光,脸上带着善良的笑容。
裹脚婆婆早就取了裹脸的布和那个最长寿的老太太坐在一块抽着旱烟,村里人看着裹脚婆婆除了对长者的敬意并没有什么异样的目光。
女嫘趴在一边屋前石凳上,静静的看着这聚满人的空地。
墨逸带我坐在人群之外,拉着我的手,看着不远处青年男子摘了一朵娇艳的野花送到一个女子的手中,然后那女子在旁边打趣的目光中,和青年牵手走到村寨外,大家看着发了善意的笑。
我能感觉到村寨外,有很多青年男女牵着手,或是并肩膀走着,或是坐在哪里说着什么,也有大点的孩子在外面玩。
虫鸣声悠悠传来,不时有着什么野兽的叫声在林中回荡。
山间微凉,墨逸将他的黑袍罩在我身上,把我轻轻楼在我怀里,柔声道:“感觉出什么没有?”
我瞥眼看着一个孩童将一个不知名的根状物扔到篝火里,似乎找不到火钳,瞥眼看了看旁边的大人,直接将手伸到火中,拨拉着火碳将那个东西盖住,然后飞快的将发黑的手在身上擦了擦,见没人发现他的小动作后,还朝旁边更小的孩子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嘴角却露出得意的嘻笑。
碳的温度有多高不用说,他还穿过火苗将手伸进去拨拉,一点都不见痛楚,手上也不见任何伤痕。
而这孩子这么做居然怕大人发现,但旁边小孩却似乎并不吃惊,明显这个能力他们都有。
这村寨里所有人,都不是普通人,他们似乎都有巫力,却并没有滥用巫术。
“这就是巫族。”墨逸看着那些聚在一块的人,将我搂在怀里,十分感慨道:“巫族的生活就是这样的。”
往山里走的这么些天,我大概知道他们的意思。
真正的巫族通天地,享自然,虽有巫力,却不滥用。
就像女嫘能借地势之力快速移动,可她却依旧一步步的朝山里走,能取整个蜂窝却只取自己所需,而且并不破坏蜂巢。
“云清。”墨逸伸手抚住我的小腹,朝我轻声道:“你喜欢这样的生活吗?没有纷争,也没有烦忧,但无论什么都要亲力亲为,没有漂亮的衣服,没有高科技产品,没有电视电话,没有网络,有巫力也不能用,无论什么取又不能竭,身与自然一体,人与万物同存,就这样安定的生活。”
这个问题还真不好说,或许我在外面烦恼太多,所以进山这几天,心情平复,感觉很好,就像度假一样。
可如若要让我这样过上一年、两年、十几二十年,甚至一辈子,我不知道会不会厌倦,会不会想出去。
“等外边事了,我们就在这里来吧。”墨逸却并不等我回答,手在我小腹上摁了摁:“我们一家三口,我出去劳作,你带着孩子在家里跟他们织布,或是进山采集。晚上,我给孩子讲故事,我们带着孩子看星星,听虫鸣鸟语,闻花香听风声,好不好。”
他低低的叙说着,带着无比的向往,连抚着小腹的手都变得轻柔。
眼睛不知道为什么发酸,我微微抬头,看着秋日漫天的繁星,心里有着一股浓浓的疲惫感,好像哪都不想去,只想和墨逸在这里等着。
可惜这并不可能,因为没等我们坐完,篝火燃着将尽时,那个最长寿的老太太走到我身边,慢慢跪了下来,匍匐在我身前,然后双手举在头顶合十摩顶,等起来后,她咬破手指,挤了一滴血在我脚下,一张长满皱纹的脸带着笑意的看着我,合手用她们的语言低低的念着什么。
等她离开后,村里其他长者都依次走了过来,全部咬破手指挤了一滴血到我脚下。
也有大人带着孩子,全都这样行过礼后,挤血离开。
我脚下不一会就被血濡湿了,心中不解的看着墨逸,他却摁着我坐在那里,起身对这些人拱手回礼,似乎在表示感谢。
在这里墨逸似乎不再是掌幽冥,定乾坤的府君,而是一个普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