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如期被带到酒店里的时候,还有些知觉。
他被人扛在肩头,然后像甩条麻袋一样,重重地扔在床上。
狭窄的单人床又硬又硌人,狠狠地一撞,让他习惯了软硬适中,舒服透气床垫的腰背,疼痛无比。
在他颠倒模糊的视线里,家具、电视,头顶那盏发黄的吸顶灯,像是空间不够似的,直往他的眼前挤压,让他一阵一阵地犯晕。
一个壮实的身体,山一样地压了上来。在他眼前形成一排重重的阴影。
壮汉上半身像是穿了件七分袖的紧身衣,花花绿绿的,当他整个人压到眼前时,莫如期才恍惚发觉,那不是件上衣,而是细细匝匝的繁复纹身。
莫如期想骂人,但嘴里只吐出一两声含糊的呜咽声,并没有一句成串的话语。
他不过是在酒吧喝了杯酒,便着了别人的道。
两个小时前,莫如期还在x酒吧。
他喜欢那里的氛围,虽然是个gay吧,但不管什么时候,都晴天白日,坦坦荡荡的,并没太拿自己的同志身份当回事。
酒吧里固然有眉来眼去,勾勾搭搭的同性,但并不缺少普通男女。
也不是探险,也不是猎奇。只是喜欢这里恰到好处的气氛。
能闹,也能静。
以及点到为止的温吞暧昧。
莫如期戴着压低的鸭舌帽,坐在吧台上。纵然酒吧光线迷离,他依然没有摘掉眼睛上那个硕大的墨镜。
他忙里偷闲,过来喝上一杯,缓解一下压力。他在附近的影视城和一个后起之秀拍了一个多月的戏,今天没什么戏份,出来给自已放个风。
但渐渐的,他还是感觉到来自调酒师不一样的眼神。
二十七岁的莫如期,已从影十年。无论是演艺生涯,还是人生阅历已相当丰富。
他知道,这个调酒师大约是看上他了。
调酒师的样子,并不像是认出了他,像是单纯地对他颜值的欣赏。
而调酒师也因为灯光,以及调酒动作的娴熟洒脱,让他不过中等的相貌也有了一丝异样的魅力。
莫如期嘴角滑过一丝笑意。
在这里,没人知道他是谁。过早的成名,成了他的累赘与负担。他温润安静,优雅从容。
现在,在这里,却有一股破坏的力气,要打碎外表的伪装。
莫如期放下酒杯,摘下了墨镜。
调酒师吃了一惊。似乎震惊于莫如期的相貌。他在这里呆了这么多年,还从没有看过比他更好看的男性。
调酒师的眼睛像是装了两盏高亮的小灯泡,抿着嘴角笑着,向莫如期暗送了无数个秋波。
莫如期也颇为享受自己的轻闲,与艳遇。
只是身边有些聒噪。
一个半大不大,学生模样的小孩儿,像是走错路,误入酒吧,又错点了酒,喝了杯高度酒,舌头大了起来。
他一直坐在莫如期的身边,絮絮叨叨,说他正在看一本小说:叫《替嫁豪门》,故事十分有趣。
高中生不管莫如期搭不搭理,就用手指头去捅他。
但调酒师现在热情似火,一双眼睛又放勾子,又放电,莫如期哪有心情去理会高中生。只是碍于他要成年,未成年的样子,也不与他计较。
高中生却不厌其烦,嘻嘻哈哈,给他讲这个狗血小说。
莫如期一个耳朵进,一个耳朵出,但无奈记忆力太好,纵然是半心半意,故事也听了个八九不离十。
居然是个男男婚恋的故事。
小说中,男男相恋总是那么轻而易举,天经地仪,并能得到所有人的祝福。
莫如期只是勾了勾嘴角。
听到主人公的名字时,莫如期破例地回了次头。
男主的名字,和自己一模一样。也叫莫如期。
仅此而已。
现在,调酒师已不满足于只对他的眉目传情。把一杯酒推放到他的跟前。
“我没点这杯。”莫如期低低地笑着说。
“送你的。”调酒师说。
莫如期便端起高脚杯一饮而尽。
接下来的事情,却忽然发生了反转。
莫如期期待的放松与邂逅,并没有出现。
他全身软得像被人抽了筋骨一样,甚至无法支撑起自己的身体。
一个身上有着浓重异味的壮汉,忽然就出现在他身边。
之所以是壮汉,是因为这人连手指上都有着浓厚的汗毛。
壮汉一把扶住了他:“你醉了。我带你回去。”
莫如期瞪向高中生,希望对方能发现自己的异常,但对方依然在讲着他的狗血故事。
……
现在这股异味越来越浓。倒不是臭味,就是一股浓厚的体味,排山倒海,如同这人的体形一样,像条被子一样覆盖了下来。
让莫如期觉得呼吸困难。
但紧接着,一个热哄哄的东西凑了过来。
莫如期有些洁癖,胃便跟着翻涌。头左右偏着,就去躲开。但纹身男一只手抓住了他的头发,同时,另一只手扬起,莫如期脸上挨了重重的一拳。
“电视上看你正儿八经的,其实就是个被人上的吧……”纹身男说着不堪入耳的脏话。
从艺十多年,莫如期接到过偏执粉的各种要挟与恐吓。
甚至在见面会上,被人用刀袭击过,但莫如期都没太当一回事。
他不愿意因为这些老鼠一样的存在,就打乱自己的生活节奏。
莫如期奋力地想动一下身体,但全身没有一个地方,能接受他大脑的调动。
视线模糊中,纹身男头又低了下来,嘴也跟着凑了上来。
这次,莫如期张开嘴,让他顺利进来,然后牙关猛得一咬。
一股腥重的血液的味道,在他的嘴里蔓延开来。
他全身软得像飘浮在去间,只有一张利口还能用。
接着便是十几秒的混乱,伴随着壮汉吃痛的大叫声,终于摆脱了莫如期的牙关。
“你在我面前装正经是不?”壮汉喘着气,一双手掐上了莫如期的脖子。
整个屋顶转得厉害,就要坍塌下来一样。
莫如期张大了嘴,但进来的气息越来越少。而纹身男那一张脸,大大地映在了他的眼前。
如他想的一样,十分丑陋。而且嘴以下血肉模糊的样子,看起来居然有些滑稽可笑。
莫如期抬起手反抗。他才活了二十七年。而且活得如鱼得水,顺水顺风,有滋有味。
他可不想死。他还有很多事想要做。
他还想找个人,正经地谈个恋爱,结个婚。然后,退居幕后,写写剧本,养个花。
但,他的视野只是越来越模糊,意识也越来越远。
……
忽然间,气流一下子灌进了胸膛。带着丝清爽醒目的薄荷香味。
头顶上低而压抑的天花板,忽然间变得高阔而白净。
上面那盏发黄的吸顶灯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华丽而晶莹剔透的水晶灯。
水晶灯上的每一粒珠子都光洁璀璨,折射出干净而明亮的光。
但身体依然是被禁着的。一个人伏在他身上。身体里的异物感与尖锐的疼痛,让他一下子惊醒了过来。
他的处境并没有变。
或者说更坏了。
而且,可能是因为药与被强迫,他现在已出现了幻觉。
莫如期去推压在身上那具坚实的身体。
药物似乎已散了,有种行动自由的感觉,但手触在对方的肩膀上,对方却依然纹丝不动。
而且,似乎像是要教训他的反抗似的,更用力地撞了起来。
莫如期明里暗里,也交过几个男朋友,但他一直当的是在上面的那一个。在下面还是第一次。
莫如期又惊又恼,以及身体的不适,让他不禁失声叫了出来。
但声音一出,自己吓了一跳。
声音还是他的声音,但声息微弱,本来应该是短而促的怒火发泄,被拖了老长的鼻音,还带着点要哭不哭的哽咽,说不出的软糯甜蜜,不像是生气,听到耳朵里倒像是撒娇一样。
莫如期被自己的腔调惊得呆了一呆。那人似乎也顿了顿,但两秒过后,又继续了起来。
其间,莫如期推了那人无数次,但手上没什么力气,推在那人的肩膀上,便滑了下来。
全身也软得像是没有骨头一样。明明药力已经散了。
身上的人,埋着头。看不清脸。但只凭气息,莫如期觉得像是换了个人一样。
露出的上半身,是淡淡的麦色,也是无比光滑。并没有如同背心一样穿在身上的大片纹身。
片刻前发生的事,与现在发生的一切,虽然处境是一样的。
但不管是环境,还是自身的感受,完全像是割裂了一样。
身体的状况,让莫如期不时地分神,无暇顾及现场的不合理与异常。
但莫如期发出了那一声让自己与对方都分神的叫声后,便不再发出任何声音,只是紧闭着双眼。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莫如期听到那人低低的闷哼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