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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5、〇五九 聚散之七(1 / 1)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衣料服饰描写有许多有误的地方,昨晚一觉醒来写这章写到兴起又忘了去改……啊,天哪我真的不擅长服饰描写,待我回头去改,大家么么扎

月亮还没落下,她便被强行从床上拽起来沐浴更衣。坐在梳妆镜前,半梦半醒里,葛太太亲手给她梳妆,将头发篦成极为复杂的连环髻。

睡眼惺忪的坐到金棕沙发里,几乎耷拉着脑袋做了三个梦。睁开眼,盯着一面落地窗户:外头朦胧月早已落下,热带清晨阳光正一点点洒进来。

诶……一个头而已,从夜里梳到天亮。

她身上仍是一件宽松睡袍,脸上却已顶着精致妆面,蜜秋在小心翼翼往她嘴里送小块小块温热的蒸红枣糕。苏家老大老二已携妻儿来了,两名舅舅在楼下同男宾一齐喝早茶,几名舅母手里牵着四个自两岁至十岁不等的小孩儿上了楼来。几名小朋友自小到大最远只去过上海,头有机会来香港一睹热带殖民地风光,新鲜的不行。

尤其对弥雅与亨利先生颇感兴趣,几次三番将两人追得大肆遁逃遁逃。

楚望礼服都已熨过,连带婚纱一同高高挂起来,由穗细与几个小丫头严防死守,几乎抵挡不住小孩子想要摸一摸的好奇。在枣糕、虾饺与五香鸡爪轮番攻势之下,明显婚纱对他们诱惑更大。万分无奈,弥雅被真真与穗细一同出卖,推出去哄小孩。

楚望不止一次听到如下对白——

“为什么长得这么像洋商行橱窗里的金发人偶?”

弥雅耐着性子,“因为我叫仙杜丽娜……”

“仙杜丽娜是谁?”

弥雅大翻白眼。

“你这么好看,你是新娘子吗?”新娘子终日闭门不见客,只有少数几人有幸得以一窥真容,众人均好奇得紧。

真真乐不可支:“她不是新娘,她是新郎的妹妹……”

“那你不是应该在迎亲队伍里,为什么会从新娘房间里出来?”

“……她也是新娘的朋友。”真真耐心显然比弥雅好许多。

几个小孩子恍然大悟,交头接耳:“原来新郎也是金头发蓝眼睛……”

楚望梳妆完毕,穗细将起座间外房门拉开一条缝,一手将最小那男孩子抱进屋子更衣——他将和谢家最小女儿一起担起花童重任。

圆筒高领将她脖子高束起来,简直要抻长脖子才能吸气,逼得她不得不坐得笔直——怪累的。

她得了空子,仍觉得腹中空空。伸手去取枣糕吃,两口下去,忽然听到外面一阵接一阵汽车引擎声与接二连三的刹车与闭合车门声。几乎立刻的,楼下远处大门打开,有人用浙江不知哪个县的方言喊道:

“男方家中来接亲了——”

楚望一块枣糕没来得及咽下肚,立马咳呛起来;穗细不知她是给领子勒的,便以为她冷,取过风兜要来给她披上;她一手档开,起身小跑进盥洗室里。

有人笑道:“果然是小姑娘,头次大婚,紧张了吧?”

葛太太道:“她紧张什么?”

弥雅大笑:“你们不知她刚才偷偷喝了几杯水,橙汁接牛奶,口红都给她吃掉大半。她不去盥洗室谁去盥洗室?”

一群人正笑她,突然听得葛太太“哎唷”一声,“弥雅,下楼去将林梓桐拦着——”

弥雅道:“做什么?”

“她那几个乡绅舅舅,作文章口气大得很,指不定出些什么艰深晦涩四六文章将你哥拦在门外为难着。”

弥雅大叫糟糕:“我哥哪里学过这些?”说罢趿拉着木屐提托提托沿楼梯狂奔下去。

楚望心头好笑不已,心道,幸好葛太太颇有远见,一早便派司机将研究院那帮人送去了石澳。若是也加进接亲队伍里头来,指不定拦在门外问谢择益一些什么伽利略、迈克尔逊与爱因斯坦,那么她恐怕下辈子也别想嫁出去。

刚过门几年,从未见识过这位小姑子厉害的二舅母坐在葛太太背后,颇不满的说:“是,我们乡下人,没本事上洋学堂——”

大舅母立马将她嘴死死捂住。

葛太太才没工夫搭理她,忙不迭问:“楚望呢?”

真真捂嘴笑道:“仍在里头呢。”

楚望坐在金棕色马桶盖上,盯着墙顶小窗漏进的热带阳光,听外头一阵一阵小孩儿吵闹与女子笑闹,恍恍惚惚总有种不真实感,总觉得自己应该是个八九十岁的老太太,现今正在享受儿女绕膝的天伦之乐。

葛太太也立在盥洗室门外,“结个婚,跟要她命似的。”说罢叩了叩,“你夫婿就在楼下,你是要众人迎亲迎进你闺房盥洗室来?”

应了一声,起身来,抻抻裙摆走出去,立马被捉至穿衣镜前补涂口红。

一阵脚步响起之后,弥雅小口喘气,一溜烟进来将门关上:“不得了——”

众人笑问道:“怎么了?”

她侧立身子,眼斜望着门口。

弥雅如数汇报楼下情形:“一下楼去,便听得那帮叔叔们在商量着怎么捉弄他。有几个听说他打小便在国外,后来又念军校,便好几位说要拿什么纲鉴、方舆纪要考他,吓我一跳。他哪里懂那些?好容易找着林大哥,同他说:‘若是他们为难新郎,你多帮帮他。’然后zoe哥便自门外杀进来了。”

众人大笑:“将他拦倒没有?”

弥雅道:“林大哥还没及吱声,切尔斯和他们一帮朋友,人高马大,自zoe身后阔步走出来,挨个上前派利是。”

一众舅母皆问道:“利是是什么?”

真真解释道,“红包。”

舅母们互相交换眼色,派出一位年幼的问道:“红包里装了几块银元?”

弥雅道,“什么银元?里头是支票。”

苏三姨太太接着问:“写多少钱?”

“八千八百八十八……”

弥雅还未说完,六七位正的副的舅母纷纷抻长了脖子。

还是大舅母最见世面,立马不动声色附在两个孩子耳边低语几句,放他们下楼去讨问利是,有孩子的舅母也立马效法;没孩子的,如坐针毡。最机灵的那个便说:“新娘胭脂仍需补一补,我下楼去替她帮忙挡一挡。”

她一走,立马遭到许多白眼。

几人低头交头接耳起来:“男方家是做什么的?上海宋家全盛时期也不见得出手这么阔绰。”

弥雅不则声。

谢爵士做什么的,三言两语还真的道不清。

葛太太一句话讲得简明扼要:“谢爵士早年在南洋金融界是个发皇的人物。”

弥雅与真真都咯咯直乐。

楚望坐在凳子上叹口气:“我也想要一封利是。”

葛太太啐她:“哪有自己婚礼上拿自己利是的新娘子?”

楚望吐吐舌:“想想而已。”

“口红!”

说罢,那名趁机去拿利是的三姨奶奶自门缝溜进来,合拢说道:“楼下已一网打尽。”

葛太太惊诧:“怎么说也有数三十关要过,这么快?”

红包在三姨奶奶巴掌大的小藤包里耀眼不已。三姨奶奶道,“哎,可不是就这么快?”

“一群唯利是图的。”葛太太没吭气,转头向弥雅:“林梓桐呢?叫他去给你zoe哥出个难题。”

弥雅应了一声,忙又悄悄溜了出门去。

真真大笑:“林大哥可真难做人。”

不出一秒,弥雅又溜回来,捂着额头说:“我亲眼见zoe哥将所余利是统统塞给林大哥,而后,林大哥便笑着上楼来了——无人再能挡住他们。”

话音一落,叩门声应声而起。林梓桐在外头说:“姑母,三妹妹,准备一下,迎亲了。”

弥雅朝真真挤挤眼,叹道:“道德沦丧!”

穗细与蜜秋手忙脚乱将她自梳妆镜前扶起来,两人一齐将那件里子是白天鹅绒、连着风兜、翡翠绿搭红的斗篷罩在她身上。楚望伸手摸了摸对眉领上的两排丝扣,抬头一照——镜子里她一张脸粉光艳脂的。头顶金步摇跟两粒纽子似的金耳坠一块儿晃荡。楚望摸着宽摺长裙上的褶子,心里想,谢择益得穿成什么模样才能将她这个中得不能再中式的新娘接出来?

葛太太在她耳边反复强调:“步态神情均给我庄重些!”

她心虚的答应,在众人搀扶下,小心翼翼自敞开的门走出去。

一行人浩浩汤汤穿过回廊,自扶梯转下楼——

楼下男人们在会客厅中各踞一方,不分新旧、中洋与肤色,均以国语愉快闲聊着天,连切尔斯都能利索的讲几句上海话口音的国语,一副其乐融融的模样。

真真与弥雅在后头一并碎碎念:“唯利是图唯利是图。”

林梓桐侯在楼梯转角,见众人经过,自墙上直起身子,恭敬敬等她们一齐走过来,悄无声息的将两封红灿灿的利是交至弥雅与真真手中。

两人正惊诧着,楚望立马还嘴:“世风日下世风日下。”

葛太太瞪她一眼。

林梓桐将所余一沓利是统统塞进楚望手中,跟上几步,低声说道,“谢少特意留给你的。”

楚望惊诧的指着自己,回头将林梓桐看着,作口型道:“我的?”

林梓桐郑重点头。

楚望随众人走下楼去。

楼下笑谈声渐渐止住,众人慢慢站起身来。

一众白肤金发的西崽见到楚望身上那身褶裙风兜,一脸赞叹的齐声“喔——”,全场大声喝彩。

楚望心里喟叹:这婚礼果然不是她自己的,是举行给人看的。

谢择益也在其列。碳灰西装、丝质黑领带外一件黑马甲——大约修剪过头发,一改往日略显有些颓丧的中分,一丝不苟分头略略向后及侧边梳过去,在男宾里头格外扎眼。

他颇合群的“喔”了一声,仰头将她笑望着,惊喜皆藏在眼里。

楚望也笑,心想,什么啊?两家人事先都没商量过么,两身衣服一点也不搭嘛。

不过她也松了口气。她一直想象不到一个古典英式气质的男人穿过分中式的长袍马褂会是什么样,大抵他自己也觉得违和,自作主张换了西式礼服出门。

两人定住脚步远远对视着,直到楚望身后不知道哪位舅母先起了头,扯开嗓子放声大哭起来。

会客厅里一众西崽从未见过这种阵仗,皆被她一声嚎哭惊得瞠目结舌,互相询问:“怎么哭的这样伤心?不要伤心到昏过去才好。”

不过自大陆来的男宾皆面色如常。楚望听得身后此起彼伏的哭嚎,不知究竟要哭好,还是不哭好。挑挑眉毛,一阵苦恼,立刻被弥雅与真真一左一后的拧了一把,疼的她倒吸一口气,勉强糊弄过去。

谢择益见她憋泪憋得辛苦,一阵好笑过后,大步上前来将她自阶上拉下来脱离苦海。

阶上妇孺仍还在齐声哭嫁,浑然不觉新郎早已拉起新娘子的手朝门口去了。

众人在后头瞠目结舌盯着这对新人:男子身量高大挺括,走起路来徐徐生风;女子着了短跟绣鞋,较他矮上足足一个头,自风兜中探出四根白嫩纤长的指节,由他拉着,小步踩得如同两只纺锤。

即便两式完全不搭边的礼服,也诡异而默契的搭调着。

舅母家两个小孩儿才叫惊讶:“咦,新郎官怎么不是金色头发?”

立刻吃了母亲两颗暴栗,当场哇哇大哭。

一行人啧啧称奇,从后头跟了上去。

两人撇开众人跑到葛公馆大门外,立马有人撑了宽大黑伞跟上来。

楚望一低头,阳光底下竟下着豆大太阳雨,真是海洋季风气候多奇景。

谢择益伸手一挡,将撑伞人拦在半步开外。他一躬身,将她一身织锦艳红的新娘抱进臂弯里,阔步穿过花园,自敞开的普利茅斯门外一折身,先将她放在后座坐稳;再绕自左边,躬身进车。

身后众人也陆续上车去。

太阳雨砸在车上噼啪作响,水迹子沿着慢慢加速的轿式自备汽车车窗划出无数道水迹子。

谢择益头发与睫毛上沾了莹莹水珠,坐在她左侧,侧身低头问道:“几时起床的?”

“不知道,约莫五点?”

“困么?”

她正想摇头,身体十分诚实的打了个哈欠。

谢择益笑了,“辛苦了。”旋即轻轻拢起风兜将她罩住。

一圈白天鹅绒毛下面,一张白嫩嫩的小脸自一个哈欠里泪眼婆娑的将他望着。

谢择益看的心里痒痒,埋下头,探进风兜里亲了她一下。

皮肤黝黑的南洋司机打趣说:“谢少,晚上才洞房呢。”

谢择益笑道,“真难等,是不是?”

楚望倦意上来了,脑子慢半拍。

直至他将她的头轻轻枕在自己身上,楚望整个人隔着风兜靠在他身上,才觉得烫的厉害。

“一起睡会儿?”谢择益在她头顶低声笑,笑隔着风兜传过来,将天鹅绒震痒痒的。

她不敢抬头看,索性整个将自己兜头罩住,斜靠在他身上装睡,隔一阵倒真的很快睡过去。

两人依偎着一路睡到石澳,已是午后近两点。

车停在用作新房的龙脊山别墅里。

谢择益一早醒来,由她抱着自己胳膊多睡了一阵。直至跟在后头的轿车停下,葛太太遣蜜秋与穗细来敲车窗玻璃,见两人睡作一团,都不免笑了,“怎么睡这样熟?”

谢择益越过她,伸手拉开车门,收手将她抱出去。

自石阶穿过蔷薇花圃,一众女眷将他拦在门外:“新娘将要换婚纱,新郎先去礼堂。”

谢择益只好笑道,“好,好的。”

将她慢慢放下来,仍眷恋不肯走,目送他的新娘由众人牵引着穿过花圃走进洁白洋房里。

自大理石木柱下头进屋时,楚望才清醒过来。回头看一眼,谢择益仍站在那里看着自己。

走进屋里,立刻能听到海潮声在厅堂与长廊中回荡。还未及临海窗边,透过四方的窗户一角,先看到一片蓝的海与天。

女眷们早已跑到那一头去惊叹海景,楚望却正对花园这一侧落地窗户往外看去。一扇一扇窗户穿过,隔着一丛丛蔷薇仍能看见一点谢择益黑色影子,总觉得好似在从一格一格年月明信片里向他望过去,每一格里图案皆不相同。

她心里升起短暂异样,直至葛太太拉着一位老妇,与穗细一同叫了她一声,这才回过神来,同众人一齐上楼去,这才将这种异样从头脑中挥去。

一间约三百英呎的二楼卧房被布置成新房。她在卧房里将连环髻松开重新篦过,梳理成简易而正式的发髻,束上铂金发饰。

婚纱从前往后穿上,弥雅、真真与葛太太一同在后头将一粒粒精致扁纽系上。

尔后戴上丝质白手套,一双高跟鞋掩进裙子里,楚望甚至来不及看它是什么颜色,反正不大重要。

一对蒲公英耳坠系上,楚望回过头来时,众人一齐鼓起掌来。

葛太太数天以来脸上头一次露出微笑。

弥雅喟叹道:“谁都没想到,我们三个里头,竟然是楚望头一个将自己嫁出去。”

有不善看脸色者小声嘀咕:“听说是奉子成婚?”

弥雅笑道:“就她这腰,自己吃饭都嫌地方太窄。”

没及闲聊一阵,那老妇立刻将闲杂人等赶出去,将一床大红喜被铺上,往上头洒花生、红枣、谷豆与钱币。

等所有人均出去,老妇亦退出来,葛太太便将房门锁上。

楚望立在二楼窗户往下看,谢家车早已离开,另一行车成排侯在花圃外街道上。

教堂钟声敲响十四次,声音极近极近,仿佛就在头顶,和海潮一齐送了过来。楚望从窗户探出头往外看,教堂不过近在一条街外,几分钟脚程而已。她回头问道:“坐车做什么?”

葛太太低头看了看她长长的裙摆与拖地鱼尾,“你说为什么?”

弥雅与真真一前一后替她拾起裙摆,随她慢慢下楼去坐上车。

窗外移换街景,房屋颜色像卡通片似的蓝白红绿的变。斜坡顶上,海边街道上伫立着教堂。

车在教堂后草坪外停下。

大多数人已依次进入教堂落座,少数几十人仍在太阳底下三五成群谈天。

真真与弥雅携着她的裙摆下车来,葛太太立刻走过来说,“来,过来亲自同黄先生商量。”

黄先生立在草地边缘与一位衣着考究的中年太太谈天。见她走过来,两人立刻止住谈话,一齐回头冲她友好微笑。

她穿着高跟鞋在草地里走过去,尚未走近,黄先生微笑道,“葛太已同我讲过。”而后朝远处几株棕榈树下一仰下颌,“你要找的人在那里。”

楚望脚步一顿,顺着他所指方向看过去——那里聚集着四五名高挑白人。紧挨着他们,一名男子折身坐在轮椅里,在树荫下头乘凉。

她呆住。

黄先生接着说:“典礼快开始了,可别叫人久等。”

她立刻提起裙摆朝棕榈树飞奔过去。

那头几名研究院的人在远远地用英文喊:“当心摔着——”

徐少谦也回过神来,慢慢站起身来,一手撑着大树冲她摆摆手,示意她慢些跑。

她笑起来,在离徐少谦数步远外缓了口气,慢慢朝他走过去,“徐教授,你来了。”

他亦是一身庄重西装,站起来时比她着了高跟鞋仍高出许多。

她捉着裙摆有些手足无措,不知说什么好。

徐少谦脸上带着一如往昔的温和微笑,“你并未邀请我来参加典礼。”

她心里欣喜,“抱歉抱歉,我担心……”

“没事,你先生已替你将功补过。”

她一愣:“他……他来找过你?”

徐少谦将她看着,脸上带着一点意味声长的笑。良久,才缓缓说道,“嗯,谈了许久。很长时间没有过这么愉快的谈话了,很多年很多年。”

看着他脸上笑容,在海边洋房里那阵异样情绪再度升起——

她总觉得谢择益认识她。

最近一群人在数十米开外投入的谈着量子论,其余人皆已缓缓自远处步入教堂。

阳光洒在略有些潮湿的草地里,她着高跟鞋的脚踝也有些湿湿的。这一切一切都带给她一种微妙的异样,又莫名使她格外安宁。

她下定决心:“虽然不知你们都聊了些什么……”

徐少谦无比认真的侧耳听。

“但是我一直有一点疑惑,关于一封信,”她一捏拳头,走近一步,小声问道:“他曾有一封不曾亲手交到我手中的信,信上写着一句很奇怪的话。”

“是什么。”

“iespectemsupremamihicumvenerilhari,teneammoriensdezicientemanu.”她以不太标准的发音念了一遍。

徐少谦听完,脸上仍维持着听见这句话以前一模一样的神情。

楚望试图发现他脸上哪怕一丁点细微的表情变化,惊讶,抑或犹豫、沉思……

可惜都没有。

这便意味着……对于谢择益写这封信的目的,他半点也不好奇。

那么,某种程度上,也印证了这一时期以来她的所有猜测。

徐少谦紧接着说了一句话:“昨天,他问了我一个问题。”

楚望静静听着。

“他问我:一战是化学家的战争,二战是生物与物理学家的战争——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果然。

楚望将脸埋进双手里。

不过那句话并非他的开场白。

徐少谦抬眼看着她因慌乱、羞愤与不知所措而捂着脸的双手,慢慢回忆起昨天那个不速之客。

地点与时机都选得极好——在防窃听在全世界均数得上一流的太平山天文台。

他动用自己的军官身份,获得拜访权利。

徐少谦隔着长波收发间的单向玻璃注视他许久,这才慢慢推开门,推动轮椅请他进来,他亦毫不客气的直起身子,随他进来。

他不动时,靠在那里仿若一杆黑色的枪;而他一动时,你才知道他起先只是在蛰伏着。

门合上,并未自我介绍。

开场第一句话便是:“徐先生,她兴许了解物理,但并不那么懂得战争。请允许我代她来回答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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