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苹果的面容还是不变，身上的衣服该破烂处仍是破烂，但当她再次睁开眼睛时，那双漆黑如夜的双瞳变得愈加神秘。
小合抬眼看去，只觉得自己陷入无尽的黑暗，再后来，眼前便是星空万里。
星光闪烁，最后他在她的眼睛里看到了无数个世界。
小合目眩神迷，那是他从未见过的景象。
他只感觉头晕脑胀，大脑之中所接收的信息太多，超过了他所能承受的范围。
“休息会吧。”
大合轻轻拍了一下小合的脑袋，小合沉沉睡去。
方未央笑而不语。
“陈苹果”看向大合开口道:“她觉得你是一个很可恶的人。”
大合笑答道:“很多人都这么觉得。”
她轻轻坐在自己原来的位置上，手持白子，道:“陪我下完这一棋。”
“恭敬不如从命。”
大合将小合放在自己的位置上，面对着她坐下，笑着下了一子，问道:“天道现在可有什么想法？”
她并不喜欢有人问她问题，她需要的是她问别人来答，因为微微皱眉，直言道:“我不太喜欢你与我说话的语气。”
陈苹果毫无疑问是一个比床板还直的直女，天道“观看”了她的记忆，难免会受到陈苹果的影响。
“为什么？因为显得不够尊重？”大合仿若没有察觉到她厌烦的情绪，继续道:“入乡随俗，学一点人间的道理对你有用。”
她眯起眼睛，眼睛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道:“不知为何，你的话总让我有些不开心的感觉。”
大合指了指棋盘，道:“那不如咱们先下棋。”
她低头看向棋盘，嘴角忽然扬起一个弧度，道:“下棋倒是不错的游戏。”
接着，她扭头看向一旁的方未央，问道:“不如你替我下这一句？”
方未央态度谦卑，“荣幸至极。”
她伸手一推，大合便换了位置与方未央面对面而坐，桌子上的棋盘也面对两人摆放开来。
她命令道:“只许赢不许输。”
方未央手持白子，“尽力而为。”
“可惜。”
大合语气有些惋惜，下了一子，轻轻摇头失笑。
“可惜什么？”方未央侧脸笑问道。
“可惜是与你下棋。”
大合伸出枯黄干瘪的食指，摩挲着光滑的黑子，“可惜不是与她一起下棋。”
方未央嘴角笑意渐浓，轻轻放下刚刚拿起准备要下的白子，静静等待着。
他已经知道大合要说什么了。
不过，他并没有顺水推舟或者落井下石的打算。
有些事，水到渠成才是最好的结果，其他手段都是画蛇添足，多此一举。
她冷声问道:“为什么？”
大合难得的脸上露出傲意，轻描淡写的动作之中却仿佛蕴含着无尽的力量，轻笑着捏起一子，直视她的双眼，“与天斗，其乐无穷。”
一字一句仿若惊雷炸响。
只是简简单单的几个字，这上万年岁月之中却无人敢说。
但，他当着她的面说出来了。
“与天斗？”
她的脸上露出讥讽的笑容，随手放下一枚白子落在棋盘之上，质问道:“我想知道，你如何与天斗？”
方未央细观棋盘，并看不出她的这一步棋有何深意。
是随手下之，还是刻意为之？
大合笑而不答，继续落子。
她的脸上露出冷笑，继续同大合下棋，道:“观棋观天下，落子落人品，你这样慢慢悠悠的下棋，倒是稳得住气啊。”
大合一副悠然闲适的表情，缓缓道:“少不读水浒，老不读三国，说的便是少年冲动，老家伙心机深重。像我这样的老家伙，谋人谋事还是谋棋，自然得深思熟虑一番。”
“深思熟虑有用吗？”
她丝毫不掩饰自己的讥讽，望向棋盘上的空处，推演道:“目前还有四十七活棋处，其中二十八处十子以内必败，剩余十九处只有六处可以过三十步。”
“就现在的棋局，一共有八十二万五千三百六十一种演练方案，而这些方案全在我的规则之中。你下的每一步棋，每一步棋落子之后再次演练全都在我的脑海之中。”
“我想赢你，想什么时候赢你，都在我的一念之间。所以，你的深思熟虑有用吗？”
大合置若罔闻，又是像之前一样轻轻放下一子。
她冷漠的看着他，犀利的眼神在质问他，为什么还不认输，为什么还不接受注定要输的结果。
大合缓缓抬头，一只手指向棋盘，道:“棋为下完，最好不要先下结论。有一句话特别好，叫输赢无定，没出结果之前，还是静观其变比较好。”
“哈哈哈哈……”
忽然大合自顾自的笑了起来，笑的肩膀颤抖不止，很是开心，“当然，如果说你是我，那就不用等到结果出来了。”
望着疯疯癫癫的大合，方未央若有所思。
“狂妄。”
她手捏白子，脸上露出怒意，道:“三步棋赢你。”
“第一步。”
她放下一子，看似简单的一步，毫无规律可言。
“三步，是不是有点狂妄了？”大合笑答道。
她冷笑不止，“既然你不信，倒不如加点赌注。”
“第二步。”
说罢，她放下第二子，这一步不仅没有赢的趋势，反而像是把自己逼上了死路。
“哦？赌点什么？”
大合似乎来了兴致，原本只是一道缝的眼睛睁开，双眼炯炯有神，整个人也变得异常兴奋。
而且，大合此时的落子也变得极快，都没有去看棋盘仿佛随手下之。
不去看棋盘便下棋，是怕看了棋盘，受到影响吗？方未央心想着。
随后，方未央轻轻摇头，否定了自己刚才的猜想。
现在的大合神采飞扬，意气风发，没有半点深陷棋局困境的样子。
这让方未央有种感觉，天道已经一步步落在了他的棋盘之中。
可怕……
方未央心底升起一丝寒意，这样的对手，令人尊敬，又令人毛骨悚然。
“赌什么……”
她歪着头，正面看过去，用陈苹果精致的小脸做出思考的样子，还有些可爱。
大合笑着望向她，静等下文。
她瞬间收起脸上可爱的表情，神色冰冷且孤傲，用看蝼蚁一般的眼神看着他，漠然道:“赌你的命！”
轻轻放下一枚白子。
“第三步。”
棋盘上，白子形成围杀之势，绝地翻盘。
胜负已分。
白子胜，黑子落败。
她轻轻抬眉看了一眼大合，大合双眼便失去光彩，他的身体仍是坐在原地，手里还握着一枚没下的黑子。
远远的看过去，此刻的大合与常人无异，甚至心脏还保持跳动。
只是……
那双眼睛已经没有了任何光彩。
神魂消散。
以后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大合此人。
一时间，方未央唏嘘不已，如此惊才艳艳之辈，竟然走的如此悄无声息。
她闭上眼睛再次睁开，速度之快就如同眨眼一般，大合生前的所有记忆便来到了她的脑海之中。
她低头看了一眼躺在地上沉睡不醒的刘花生，又扭头看向坐在一旁的方未央。
“你是个聪明人。”她轻声说道。
方未央半跪在地上，恭敬道:“愿为天道尽绵薄之力。”
她满意的点点头，在融入大合的记忆之后，她发现，方未央是大合眼中少有的聪明人。
瑶山之上，她轻轻踏出一步，站在崖边，远眺整个世界，喃喃自语道:“我想要怎样的一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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