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容就说:“那你们成功了。”
阿乾却苦笑:“算什么成功?那次过后,族人大数惨死,加上族长和我在内,一共只剩下不到十个人,并且都身受重伤,活不了多久了。”
阿乾很难判断,他们这样对抗宿命到底值不值得。
但是,别人梦寐以求的长寿,于他们来说是惩罚。
因为在那漫长的岁月里,他们不是自己,也做不了自己,只能一次又一次的在那莫名的“它”的控制下,去做着自己都无法控制、无法理解的事情。
为了解开这样的宿命,为了做真正的自己,为了像普通人一样可以拥有最平凡普通的生活,他们一族努力了上千年。
陆容听的有些沉重,问:“那后来呢?”
阿乾叹了口气,“后来,活下来的人,都对族长产生了怨恨。他们认为,如果不是族长,他们本可以在一个适合的时机做这件事,或许他们的损失就不会这样严重了。于是……”
“重丰被赶出了你们的族群?”陆容问。
阿乾点点头,回头看向身后的木棺,依恋又悲伤的说:“这里是我们族群的墓地,也是最初,我们族群生活的地方。以前族人们说,死后只有回到这里,才能摆脱我们的宿命,在死后得到安息。”
“族人被赶出了族群,以后他就不能再葬在这里了。他会一个人孤零零的,在别的地方。”
对于长寿的人,被族人排斥的孤独,是最严厉的惩罚。
陆容不知该说什么,好一会儿才问道:“那你为什么还叫他族长?”
阿乾眉眼垂下,道:“我只有族长一个家人了。”
这样悲重的话,陆容没办法接。
她叹了口气,就问道:“那你知道你家族长当年去了哪里吗?我可以告诉没。”
阿乾道:“我知道族长去了哪儿。族长带着一块‘它’的残骸,离开了雪域。他说,他要去把那个孩子带回家,然后离开了很多年。”
在这个过程里,阿乾其实一直都在等待重丰的回来。
因为当初重丰离开后没多久,那些幸存的族人就已相继离世。
当时阿乾多大呢?时间太久了,他忘了。
他是一个人在雪域无人区摸爬滚打长大的,多少次死里求生。没了族群的宿命,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去哪儿,还能做什么。有时候路过那些村落,见到他们人烟兴旺热闹,他很羡慕。
于是等待唯一的族人回来,这成了他唯一想做的事。
旁边的陆容心道,看来,秘密监狱最初,就是接受了重丰带去的“残骸”。
“行了。”
阿乾说完,就撑地起身,拍了拍身上沾着的雪。
他道:“想知道的,你已经知道了。你赶紧走,把你朋友也带走,别来打扰我和我族长了。”
陆容摇头,“这个我无法做主。”
“你们……”
阿乾仇视的瞪着陆容。
但扭头看了眼重丰和龙七少消失的山洞,他撇了撇嘴,不再说话,继续做他的事。
陆容心想,龙七少跟这里的惨祸,确实脱不了干系。
她就往前一步,道:“你在做什么?我帮你。”
就当帮龙七少和重丰了。
阿乾没好气的说:“拂尘祭拜。你不是我们一族的,你不能做。”顿了顿,他又道:“族长如今也不能祭拜了。”
难怪只有他一个人做。
陆容挽起衣袖,道:“反正都是死人了,还讲究那么多做什么?你一个人弄,等我朋友们回来了,你也搞不完。”
话落,她从包里捡了另一块毛毡,走到旁边的木棺前。
阿乾余光瞧见,立即道:“不行!你一个外人,动了我们的木棺,是会被伤……”
他的话倏地戛然而止。
陆容用毛毡将木棺上的雪哗啦一下全扫落,回头看他:“你说什么?”
阿乾愣住,“你……你怎么没事?”
陆容也愣了下,“我应该要有事吗?”
阿乾反应不过来似的,狐疑的呢喃:“难道是过了太多年,族人们都失去了血缘牵绊,分不太出……”
“你说什么?”
陆容没听清楚。
阿乾却没再重复,盯着陆容看了会儿,才道:“既然你没事,那继续吧。可能……我族人们……比较善良,没动你。”
说的都什么玩意儿?莫名其妙。
陆容回头不理。
阿乾就一边做着手里的事,一边悄悄的打量陆容。
直到夜色降临,他们才祭拜完了一小部分的木棺。
阿乾收了东西,道:“就到这里,明天再来,该走了。”
陆容看向重丰和龙七少消失的山洞。
阿乾注意到,没好气的说:“他跟着族长,不会出事的。倒是你……”
似乎是挣扎了片刻,阿乾一咬牙,道:“你跟我来。”
陆容当然不可能在这冰天雪地里傻等下去,很干脆的跟阿乾走了。
两人进入先前的山洞,阿乾在前面带路,陆容走在后面。
可以看出,阿乾很熟悉这里山洞的方向。他们走了不到一个小时,山洞开始走势往上,并且变得越来越狭窄。
最后走出去时,他们到了另一座雪山的雪坡上。
阿乾继续往前。
没多久,陆容看到前方已经到头,似乎有无数石阶蜿蜒往上,有喇嘛庙的轮廓在夜色里若隐若现。
看来今晚不用睡在雪地里了。
但是看到数不清的石阶,疲惫的陆容有些腿软。
阿乾余光里瞧她,犹豫了下,道:“把你包给我。”
陆容看过去,阿乾立即道:“只是看你帮我祭拜,我才给你拿的!省的你累死了,族长还怪我。”
陆容哦了一声,把背包解下来扔给他。
阿乾非常轻松的单手拎着包,打着灯往上走,有意放慢了速度等她跟上。
四十分钟后,终于到了喇嘛庙门口。
喇嘛庙里非常安静,阿乾怨念的说:“族长没有回来,肯定是被你朋友那个祸害给迷惑了!”
陆容嘴角微抽。
阿乾忿忿不平的带着陆容到后院,给她找了间禅房就离开了。
陆容直接躺在床上休息。
不久时,阿乾却又回来敲门,竟然端着热气腾腾的饭菜,起码挺香的。陆容顿时坐直。
阿乾道:“你可别误会,我只是怕你饿死了,族长会怪我。”
“行行行。”
陆容敷衍的应和,窜到桌前坐下。
阿乾递给她筷子,却也没走,就坐下来看陆容吃。
陆容就吃不下了,“你还有事吗?”
阿乾犹豫了下,试探的问:“你会养花吗?”
陆容:“???”
阿乾一下子从宽大的袖袍里拿出个盆栽。陆容都不知道他怎么装进去的,就见他放到桌上,话语间隐隐带着紧张。
“这里面是无忧花的种子,你滴你的血试试。”
陆容一言难尽的道:“怎么?吃你这儿的饭,还得付这么特殊的酬劳?”
阿乾:“……”
阿乾欲言又止,自暴自弃似的说:“对对对,你快些。”
“我拒绝。你们要是缺了无忧花,自己采去。就算这季节没有,也不能这么培养。”陆容面无表情。
谁知道他想用她的血,具体是要做什么。
陆容拽过自己的包来,“看上什么自己拿。”
回头她找龙七少再坑回来。
阿乾:“……”
能看出他大概是想爆粗口,但不知碍于什么,他忍了下去。
末了,阿乾揣着盆栽,拂袖而去。
陆容看着被关上的门,心道,回头得提醒提醒重丰,他这个小辈是不是搞什么歪魔邪道呢。
吃过饭后,陆容实在太累了,直接睡下,并且睡到次日日上三竿。
她一开门,就见到了外面站着的重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