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蚂蚁撒尿,各走各道,我虽然入行浅,但在隅东门摸爬滚打这么多年,有些事情不明白,但也多少有些耳闻。
其中最为耳熟能详的三个字,就是憋宝人。
本地长的天津人,大多都听说过一些关于憋宝的故事。
天津是块风水宝地,“憋宝”的传说自古便有,老天津卫的老人对于南蛮子憋宝一事,是坚信不疑的。
最有名的就是关于铃铛阁的故事。
铃铛阁坐落在天津城外西北角,初名稽古寺,建自唐代,寺内存有《大藏经》全卷。阁楼上系有金铃48只,入夜风动,铃声传播数十里,实为天津一大风景。
光绪十八年,一场大火将铃铛阁烧得只剩下一片废墟。铃铛阁何以起火,无人得知,但是很多人都说,是因为铃铛阁地下的宝物被南蛮子憋走了,由此才引起一场大火。
据说,铃铛阁48只风铃所以声音洪亮,而且能远传十余里,那是因为铃铛阁地下有四只金蟾镇守风水。几个南蛮子看出铃铛阁地下有宝,便每天夜里潜伏在铃铛阁外观察。一天夜里,夜风又起,正在风铃做声时,南蛮子看见铃铛阁四个角落各有一只金蟾现出地面,清澈做声的风铃,就是由金蟾传向四方的,也是南蛮子手疾眼快,他四个同时悄悄摸到金蟾旁边,突然每人将一块重石压在金蟾身上,铃铛阁的铃声立即就哑了。
第二天早晨,南蛮子来到铃铛阁,搬开重石,每块重石下面压着一只金蟾。南蛮子将四只金蟾取走,没想到没过几天,一场大火就将铃铛阁烧没了。
金蟾属于蛙科动物,栖水而生,金蟾被南蛮子憋走了,铃铛阁地下水位下降,再赶上天气干燥,这才起火。
在我刚入行的时候,听附近几个开药铺店的老人提起过,憋宝人确实存在,但自从建国后,就少在城市里行走,多游历于名山大川之中,或是流连于郊岭荒原之外,行踪飘忽不定,行事神秘诡异,而目的就只有一个,就是为了那些“天灵地宝”。
什么是天灵地宝,这些老人也讲不太真着,他们只是知道,一块能卖到200多万的狗宝,在憋宝人眼里根本就不值一提,那个年代的200多万,能在寸土寸金的和平区买套独栋别墅还能带个几十平方的小院,能入憋宝人法眼的,通常都不能用金钱来衡量。
我坐在椅子上,眼睛盯着桌面上的旧书很长一段时间里,脑子里都在回想老汉在进门时的一些举动。
他不像是来这里买东西的。
我把手搭在旧书的封面上,几根手指头都有些痒,但又怕这老汉给我来个回马枪,我不愿意得罪他,能跟一个憋宝人交好,对我这个苦苦经营的小店来说,将会是天大的喜事。
等了一个多钟头的功夫,外面渐渐下起了小雨,我几次推门往街上观瞧,夜晚的隅东门和白天完全是两副面孔,一个热情洋溢,另一个冷冰冰的,这个时间点能出现在大街上的,除了需要匆忙将货物出手的土夫子,剩下的,就只有一些野猫野狗。
回屋将门落锁,我把窗户的窗帘都拉了下来,给金一条又发了几条短信,让他收到短信后无论如何也要第一时间到店里来找我,我今晚不睡,就等他过来。
既然老汉是不小心把旧书留在这的,我也不好意思直接打开看,而且现在看来,老汉这次到店里来的目的应该和那几块出手的物件无关,他感兴趣的是赤龙玉雕,但为什么不直接出价买走我不太清楚,按理说憋宝人应该不缺那点钱才对。
把赤龙玉掉和旧书都放在身边,我开始坐在椅子上闭目眼神,可是我的心根本静不下来,满脑子都是手边的古书在兜兜转转。
金一条昨天晚上在三温暖把手机掉进了浴池,今天一大早买了个新手机,急急忙忙就找了过来。
金一条是那种很平凡的看起来像中年人的年轻人,稀疏的头发梳的锃光瓦亮,腆着肚子,平时穿着在东市口夜市地摊上讨价还价买来的衬衫和西服裤,皮鞋刷的在太阳底下直反光,也有一两套名牌衣服在重要场合撑门面,说话干练,像发了点财的生意人,也可以说是某个机关单位的科长。
其实金一条很不简单,大学生还包分配的时候他就是中国地质勘探队科班出身的队员,那个年代能干这行的都是未来的大国工匠,他要是好好干,今天广东汕头“南澳i号”明代沉船遗址的挖掘现场,肯定能瞧见他的身影,可惜金一条没有顶住煤炭行业爆发的热潮,早早下了海跟他爹去倒煤炭,本以为能大展拳脚成为社会新时代的煤老板,却没想到赔了几次之后跟王八一样畏手畏脚,这一切在我看来都是他自己找的——他跟他爹在平顶山倒煤,运到山西大同。
金一条在他爹破产跑路之后又做回本行,开始做老货行里的二道贩子,常常流窜于河南陕西一带,从农村里倒腾点老玩意儿到津京地区提价再卖,发不了财,也能混个温饱。
在金一条敲门的时候,我把古书装进鹿皮袋子里将东西一块藏在柜台里面,不是我不信任这家伙,实在是昨晚那只癞蛤蟆对我造成了不小的心理阴影,谁知道老汉把包袱留这是无意还是有意的。
金一条给我递了根玉溪,我喝了几口茶把茶杯放在桌子上然后凑过去点火,没等我开口,金一条的眼睛就已经盯上了赤龙玉雕了——金一条是有真本事,当年跟着勘探队在大兴安里头找一座清代遗迹的时候,硬是他眼尖,挖了俩煤矿出来。
瞧金一条一副神不守舍的样子,我用手指点了点桌面,问道:“看出什么来了?”
金一条看了我一眼,然后伸出手摸向赤龙雕背后,掏出一团铁丝出来,在我面前晃了晃,“这东西哪来的?”
我一愣,才反应过来铁丝是从鹿皮包袱里抖出来的,一直藏在赤龙雕身背后,就没有发现。
不过见金一条像是认识这铁丝的来历,我忍不住问道:“咋啦,你见过这东西?”
金一条没有回答我问题,眼睛眯成一条缝,看着我问道:“说真的,哪来的?”
“自己做着玩的。”我随口敷衍说道。
“就凭你?”
金一条把两根被烟熏得发黄的手指指在挂在铁丝上的钢钩,说道:“这就玩意儿,一万块,你现在再做一个给我瞧瞧。”
我不说话了,金一条摆明了知道这铁丝钢钩的来历,但今天我是找他来算账的,八万块的赤龙雕都能抵上我这半个铺子了,我可没闲工夫听他在这个时候摆弄学问。
看出来我不太高兴,金一条嘿嘿笑了笑,“两万块,这东西卖给我怎么样?”
见我有些愕然,金一条吐了口烟,在烟雾缭绕中说道:“我给你交个底吧,这玩意儿叫脱衣筢,是羊倌专门用来脱掉赤狐银狼这些畜生皮毛的,放你手里算砸了,给哥们五天时间,哥们找到下家一出手,三万块是保底价,遇到好主顾,五万六万,也不是没有可能。”
我暗自吸了口气,假装不在意问道:“你说是真的就是真的,这玩意儿既然叫脱衣筢,具体怎么个脱法,你见过?”
金一条笑了笑,嘴里叼着烟屁股,把铁丝展开缠在自己的手腕上,捋出五道钢钩,将手握成拳头,看着我说道:“看见没有,用刀子在畜生的脑袋上开一刀口子,然后根据体积大小调整钢钩数量,扒皮时,拉动末端的绳子,这样几个小钩子拉扯的位置受力均匀,可以扒下整张皮而不会撕裂和留下伤口,简单快捷,五年前我在大兴安岭见过一个羊倌用它扒掉一张完整的赤狐皮,一点伤口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