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宁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皱了皱眉头,对麻经纬说:“这种时候了,还在担心这种事情,你觉得作为祝盼香的丈夫,真的合适么?”
“你不了解,你不了解,”麻经纬有些六神无主的回答,“你们根本不知道我们家里的情况,你们没有办法理解我……”
“对不起,现在不是理解你的时候,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确定死者到底是不是祝盼香,如果你不代为联系,我们也有办法可以查到祝盼香父母的联系方式,直接跟他们取得联系,通知他们过来。”贺宁的语气冷了一点。
麻经纬愣了一下,连忙摇摇头:“那不行,那可不行!要是连这事儿都是警察通知的,不是我,他们照样得说是我不好,是我的错啊……”
他把脸埋进了自己的手掌心,手指头插进自己的头发里面,拉扯着自己的头发,一副十分痛苦纠结的模样,贺宁看看汤力,汤力也有些无奈,不过示意了贺宁一下,让她给麻经纬一点时间,让他再考虑一下。
麻经纬大约纠结了两三分钟,终于还是点了点头,说:“还是我来通知他们吧,这要是让你们通知,回头我的罪过儿更大,这事儿赶到这儿,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我就盼着这事儿搞错了,你们说的那个人根本就不是我老婆,哪怕因为这个事儿让我挨顿骂,只要我老婆没事儿,跟她娘家那边我也怎么都会好交代一些,大不了就是骂我没头脑,没出息,这个岁数还办蠢事呗。”
他这一番话与其说是在对贺宁跟汤力说,倒不如说更像是在自我安慰,贺宁也不知道该对他说什么好,索性直接问他要不要现在就打电话,这一次麻经纬倒是没有拒绝,特别痛快的一口答应下来,说在公安局里打电话,有旁人在场,也能帮他壮壮胆子,他一想到跟丈母娘说话,就觉得腿肚子都发紧。
贺宁对他的这种反应有些哭笑不得,和汤力两个人陪在一旁,看着麻经纬把电话给自己的岳父母拨了过去,他似乎是真的很惧怕自己的岳父母,在电话里面说起话来也是结结巴巴,好不容易才把事情给说清楚,紧接着他就有足足五分钟没有说出话来,贺宁站在一旁也能隐隐约约的听到听筒里面传来哇啦哇啦的声音,似乎是祝盼香父母在骂麻经纬,麻经纬一声都不吭的默默让他们骂,一直到那边骂够了,他才又小心翼翼是问对方能不能尽快赶过来,这个询问又换来了一番责骂,这一骂就又是两三分钟,期间麻经纬半个字都插不进去,只是默默听着。
好不容易,这一通艰难的电话终于打完了,麻经纬挂了电话之后,感觉整个人都好像脱力了似的,瘫坐在椅子上半天说不出话来。
“你岳父母……挺严厉的吧?”贺宁试探着问了一句,原本她觉得麻经纬那种犹犹豫豫、吞吞吐吐的样子实在是有些不大妥当,不过看着他打了一通电话,被骂了那么久,现在自己的想法也或多或少的有了一点点转变,毕竟放在寻常的人家,遇到这种事,慌了手脚是极有可能的反应,但是第一反应肯定也是赶紧先确定了过来帮助确认关系的事宜,而不是中气十足的在电话里先大骂一通。
麻经纬苦着脸点点头:“不瞒你们说,我反正也是丢脸丢到这个份上,再多也没有什么可丢的了。我跟我这个老婆……是二婚。先前我结过一次婚,跟那个老婆在一起生活了六七年,然后出去旅游的时候,她游泳溺水了,没救过来,就去了。之后我单身一个人过了两三年,一个是自己死了老婆,心情不好,也没有什么想再找个伴儿的意愿,再一个就是也确实没有什么让我觉得合适的人。后来就认识了我现在的老婆祝盼香,她是我一个同事老婆的同学,反正就是巧合吧,认识了以后就彼此印象挺好的,一来二去的就有了在一起的心思。她那会儿是没结过婚,岁数不算小,听我同事说,也是之前谈过一次挺长的恋爱,最后没成,分了,被那个男的伤了心之后没心思找对象,耽误了好多年。后来我们俩想要在一起,想要结婚,她就把我们的事情跟家里头说了,我岳父母死活都不同意,说我老婆脑子被屎糊住了,鬼迷心窍才要找我这种又穷又没前途还是二婚的男人。”
汤力在一旁差一点被麻经纬那句“脑子被屎糊住了”的措辞给呛到,他清了清嗓子,掩饰了一下自己差一点点的失态,问:“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我是个老师,小学老师,教的还不是主科,是科学课,学生和学校都不太重视的那种。”麻经纬苦笑了一下,“我当初也是正儿八经的大学本科毕业,你们不要觉得我就是个本科学历,没有什么了不起,我上大学那会儿,大学还没有扩招呢,本科就已经挺不错的了,怎么也相当于现在的硕士了。当年也是为了我先前的老婆,所以才跟着她来这边的,她娘家是A市这边的,想要离娘家就近一点,我也算是为了爱情做出牺牲了吧,结果日子还没等过安稳呢,她倒是先溺水死了,把我给丢在这里,唉……我还以为我跟祝盼香能白头到老呢,结果……”
说到这里,麻经纬有些说不下去了,再一次把脸埋进手掌当中,贺宁和汤力听他说了这些,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才好,只能陪着叹了口气,大概的安抚几句,丧妻之痛本来就不是容易承受的,偏偏这个男人几年前承受了一遍,现在很有可能已经要承受第二遍了,这也难怪他之前会有担心,不敢打电话给岳父母。
“之前我岳父母不同意我老婆嫁给我,嫌我没有钱是一方面,主要是嫌我之前结过婚,有过老婆,”过了一会儿,麻经纬抬起头来,苦着一张脸说,“他们说我要是离婚的话,考察一下,看看我作风有没有问题,没有问题也是可以不介意的,但是我先前的老婆是死了的,所以他们觉得我可能是不吉利,克老婆,那会儿祝盼香还跟她爸妈吵架,说他们迷信,说他们有偏见,一个劲儿的替我说话,我那时候简直感动的不行,结果……这次要是真的是我老婆出事了,那……那我都有点怀疑我自己到底是怎么回事了,总不会真的是克老婆吧……”
“先别考虑这些了,你岳父母他们大概多久能到?”贺宁问。
“他们说马上去买车票,要是能买到中午的车票,天黑前就能到。”麻经纬回答完了贺宁的问题之后,又有些欲言又止,纠结了一下,还是决定把自己的要求给提出来,“我……我能不能在这里等着他们?然后等他们快到了,你们跟我一起去接站?我怕我自己一个人去的话,他们骂我什么的我倒是不怕的,就是怕万一他们一生起气来动手打我……你们跟我一起去,我心里能踏实一点儿。”
“我们可以陪你去接站,不过这中间还有好几个小时呢,你一直呆在我们这里,也不是很方便,要不然你先回家去休息一下,等祝盼香的父母快到了的时候我们过去接你,然后咱们一去到车站去,你看这样行么?”让麻经纬在公安局里面枯坐几个小时很显然是不大合理的,贺宁提出另一个解决方案。
“我心里不踏实,在家里呆着也是难受,我现在是又害怕又紧张,害怕我老婆真的出事儿了,紧张我岳父母来了之后会怎么样……”麻经纬纠结的说。
“你之前是不是经历过什么?”汤力有些疑惑的问。
麻经纬原本惨白的脸上多了几丝血色,似乎是有些羞于回应这样的问题,但是他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决定要表现得坦诚一些:“我之前的老婆在淹死了之后,她娘家人就记恨我,打了我一顿,说是我没有保护好我老婆,所以才把她给害死了,还说我要是真想保护她,怎么自己没淹死,我应该拼了自己淹死也得保护好她。当时闹的挺凶,我……我肋骨都被我小舅子打断了两根,在医院里躺了好长一段时间,那阵子真是太难过了,又没了老婆,自己又被打了个半死不活,鼻青脸肿的没有个人样,我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活下去,好不容易熬出来了,结果现在居然又要经历一次……光是想一想我就觉得浑身上下直哆嗦。”
“你能把之前的那位称作前妻么?”贺宁在一旁听着,实在是有点忍不住了,觉得麻经纬一会儿之前的老婆,一会儿现在的老婆,一会儿岳父母在外地,一会儿岳父母和小舅子都在本地,听得她都有点混乱了,好在梳理清楚了之后可以区分的清楚,他的第一任妻子家是本地人,他当初为了对方留在了A市,而第二任妻子和他一样,并不是本地人,只是工作在这里,娘家亲戚都在外地。
麻经纬一副没有主意的模样,在这个问题上却显得格外执拗,他摇摇头,表示了拒绝:“那不行,我不管别人是怎么理解的,反正我觉得只有离了婚的老婆才能叫前妻,以前是老婆,现在不是了,这是前妻。我没跟我之前的老婆离婚,她是不小心溺水淹死的,所以她到死也是我老婆,这个事实改变不了。”
“你前妻为什么会溺水?你们出去旅游的时候也吵架了?”汤力忽然问。
麻经纬不太高兴的看了看他:“哪有那么巧的事儿,我跟我之前的老婆感情挺好的,不吵架,而且出去旅游那也是高高兴兴的事儿,怎么会吵架。那次我们是去海边旅游的,那天晚上我们俩吃过了饭在海边散步,她就突然说觉得热,想下去泡海水,我说别泡了,天黑了水凉,可别再感冒了,而且周围也没有什么人了,别再出什么事。她不听我的,非要下去,我拗不过她,但是我水性不好,不会游泳,就没下去,在沙滩上坐着等她,她还特意找了个人少的地方,说自在,然后一开始还好好的,后来突然就不对劲儿了,在水里噗通的厉害,我也跑下水去想要拉她了,她游的那个地方水太深,我想把她拉上来,结果海浪总是把人往深了拉,我本来都已经拉住她了,她抓我也抓得特别凶,我身上被她抓得坏了好多地方,也喝了好多海水,后来周围有人发现我们了,过来救我们,把我们俩都给拉了上去,我吐了好些水,然后就没事了,但是……但是我老婆就没挺住……”
“那你这一次之前是为什么跟祝盼香发生争执的?”贺宁对麻经纬坚持要把前妻也称为“老婆”的行为已经不想去做什么干涉了,只好把他的现任妻子直接称呼姓名,用以区分,免得聊来聊去反而越聊越混乱。
麻经纬支支吾吾的说:“因为……因为孩子的事儿……”
“你们有孩子?”贺宁愣了一下,在他们接到分局那边的通知之后,麻经纬来到之前,她已经对麻经纬的户籍情况做了一番最基本的掌握,据她了解到的情况,麻经纬和祝盼香两个人的户口上面并没有登记过任何的子女。
麻经纬摇了摇头,一张脸苦的就好像苦瓜一样:“这要是有孩子不就什么都不用说了么,就是因为没有孩子,才会因为孩子的事儿吵架呢。我今年都四十一岁了,想跟我老婆要个孩子,要不然家里头冷冷清清的,总感觉不像个完整的家,一开始头几年的时候,我老婆说想要二人世界,不想一上来就带这个奶娃娃,挺累挺麻烦的,我也理解她,毕竟她比我小几岁,又是第一次结婚,肯定是不想要结婚就把小夹板儿给带上了,但是一转眼也自在了好几年,我都四十出头了,她也快四十了,再不要,我们俩就真的没机会了,你们说是不是这么回事儿?可是她还是不同意,所以我们俩就吵起来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