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应?
中年人心里不由得一虚,回过头避开胎记少年的目光。
不会的。
怎么会呢?
我也没有吃那鱼啊。
虽然……
想到这里,中年人低着头抬了抬眉头,斜睥了一下老者。
却不想正好撞上老者对视过来的双眼,中年人的两手不禁一抖。
“咚——哧哧——”
空鱼笱从中年人手中滑落,在地上弹了两下。
“嗯哼——”
中年人清了清嗓子,俯下身摆弄起鱼笱来。
“何大!”
老者口中喊了一声,站了起来,眼睛盯着佯作收拾鱼笱的中年人。
“……你且说说,那日你一人留下,果真拜了吗……”
老者说着,将手里的鱼竿往旁边石头上一送,发出一声脆响,随后挂在钓绳上的鱼左右摇摆着。
被老者唤作“何大”的中年人仍然摆弄了会儿鱼笱,终是因着鱼笱“空无一鱼”,只得放下。
“……拜……是拜了……”
中年人嗫嚅了两句,抬头看到面无表情的老者,声音越发的低沉了。
“……何大哥,你真的拜了吗……”
胎记少年皱起了眉,高声责问。
“……也不能算拜……嗯……”
中年人澄清似的说了一句,却碍于面子,羞于启齿,声音又低了下来。
“……若是拜了,为何今日你的鱼笱这般……”
老者微微眯了眯眼,像是看到了中年人的内心。
“……没……没拜……我……”
中年人心中的高墙上掉下一块儿砖石来。
老者叹了口气,缓缓地摇了摇头。
“……那日,你两手沾有泥土,膝上却洁净如常,你以为……”
老者说着说着,声色俱是变得凌厉起来。
“……你以为,我不知你又将宝鱼挖出了吗……”
老者伸出右手,食指指着中年人。
“……你到底还是把宝鱼吃了,你你你……就是报应……”
说完,老者气愤犹未减轻,胸膛剧烈起伏着。
轰——
鱼乐心头猛地一震,脑中有如巨钟被敲响。
大黑被吃了。
虽然鱼乐知道最后的结局多半也是这样,可是真的听到确切的消息,还是悲从中来。
大黑……
我鱼乐唯一的鱼兄弟啊。
鱼乐不停地“咕噜噜”吐着泡泡,全然没有注意到泡泡已然附着了一身。
岸上的对话渺渺地飘来。
“孙老丈,他……”
胎记少年听到老者的话,眼睛睁得滚圆,嘴巴也无意识地张开。
“……何大哥,你竟然……”
胎记少年只说了半句,就说不出话来,眼中满是难以置信的神色。
“……没……没有……没有的事,我……咳咳咳……”
中年人连忙摇头摆手地否认,不小心牵动了气机,咳嗽了起来。
“……咳咳……我没拜,也……咳……没吃……嚯……”
中年人边咳嗽边解释着,好不容易呼出一口气,这才缓了过来。
一阵风吹来,头顶的枝叶沙沙响动。
老者不再言语,脸上仍有狐疑之色。
“是吗?那为何……”
胎记少年手指着空鱼笱,忍不住发问。
中年人下意识地顺着胎记少年手指的方向看去,正是自己那空空如也的鱼笱。
还没来得及尴尬,只听“啪——”的一声,在身后响起。
中年人闻声回头看去。
渔网中,一条小鱼从网缝间掉了出来,在地上挣扎着。
胎记少年快步走过去,拎着小鱼的尾巴朝潭中用力一抛。
哎,怎的扔了。
这小鲤鱼,多补啊。
中年人心中暗暗可惜,随即又回头看看自己的空鱼笱。
我这里一条都没有,大郎那边多的小鱼还看不上。
中年人心中觉得颇为狼狈。
难道,是因为当时没给那黑鱼盖上土?
还是说,因为拿了那条佛链……
中年人心里本来是不信神仙佛妖这些的,然而——
这空鱼笱给他安排的明明白白的。
此时中年人再一想那黑鱼,确实不一般。
怎么会有鱼身上缠着佛链。
佛链身上缠,渡人在彼端……
中年人越想心里越虚,甚至后背沁出汗来。
“何大哥,你一定是做了什么事了,你得……嘿……”
胎记少年两手笼着渔网,边手中动作边说着话,用力一拽,将渔网拖动。
“……你得给宝鱼烧烧香,好好地拜一拜,要不然,你以后……”
说了一半,胎记少年却不再往下说。
后面的话不说,中年人也明白。
或许今天的空空如也只是开始,以后还会有更多的报应。
中年人开始担心了起来,心中的高墙上又掉下几块砖石来。
“哧哧——”
胎记少年继续拖着渔网往树下走。
老者也自顾自地穿着鱼。
中年人沉吟不语,无意识地小退了两步,坐在了石头上。
然而,右腿抑制不住地抖了起来。
“孙老丈……”
中年人张了张嘴,还是出了声。
老者听到声音,微微侧转了下身,唔了一声。
中年人略一踌躇,还是张口问到。
“……那鱼真的是宝鱼吗……”
中年人问到一半,就看到老者微微泛寒的脸色。
“……嗯,我绝非怀疑……”
中年人赶紧表明态度,然后站起身,恭恭敬敬地对着老者。
“那日,我想着,宝鱼是肯定不能吃的,我没有带走宝鱼,他还在土里……”
什么,什么?
鱼乐听到中年人的话语,心中倏地冒出了一缕小火苗。
这宝鱼必然说的是大黑。
没有带走。
这说明大黑还有可能活着。
这还在土里什么意思……
鱼乐摆了摆尾巴,无声地游向岸边,凝神静听了起来。
“但……那串佛链应该能换不少钱,所以我就……”
中年人的话接着传来,声音却是渐渐低了。
“……所以,你就损伤了宝鱼宝体,窃去了佛链?”
老者声音有些悲怆,眼睛缓缓地闭合。
中年人连忙往前走了两步,低了低头。
“……没有,宝鱼宝体硬着呢,没有一丝一毫的损伤,我只是取了佛链……”
老者听得话语,眼睛蓦地睁开。
“……宝鱼呢?”
“……宝鱼……我已经供回坑中,只是那日走的急,没有盖上土……”
中年人嘴里说着,头越发的低了下去。
老者腾地站起身来,嘴唇嗫嚅了一阵,终是没有发一言。
胎记少年在一旁摇着头。
“……难怪,难怪,何大哥啊……”
中年人看到两人的反应,这才后知后觉的知道自己可能是闯了大祸,心中的高墙终于轰然倒塌。
“……孙老丈,啊——你可得救我啊,八郎才刚满月……”
哭声越来越大,惊起一滩飞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