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马背上的雄鹰---大蒙古国来说,其他民族的人,不能称为人。
他们只是长生天赐予大蒙古国的礼物,是奴隶,是牛羊,是负责为大蒙古国国民生产物资并予与欲求的能喘气的牲口。
这些人的命,是低贱的,还不能与一匹强壮的马、一只产奶的牛划等号。
套用伟大的成吉思汗一句名言:“男子汉最快活的事,应该是追杀你的敌人,侵略他们的土地,掠夺他们的财富,然后听他们妻子儿女痛哭的声音。”
在这样思想的指导下,大蒙古国所到之处,都是一片狼藉。
人口被屠尽,城市被摧毁,文明被覆灭,大地满目疮痍。
而他们还乐此不疲,觉得自己所作所为,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强者为王,弱肉强食,这世界本来不就是这样的吗?
竞争中通过血与火的考验,活下来的人才配执掌整个大地,这是神的意思,是恒古不变的真理。
所以驰骋在梓潼境内的骑兵队伍,搞破坏搞得理直气壮。
这只队伍的头,是个色目人,叫做塞典赤,突厥人,他本是蒙古西征时的战俘,在蒙古铁骑如雨的弓箭下投降,为了活命拼死为蒙古军队出力,在跟他以前一样为了自由和生存而战斗的异族战争中立了功勋,得到赦免,做了一个赤军。
他跟随蒙古南下的大军进入了四川,阔出战死后,大部队北归,他却留了下来。
经年的战斗,在这个铁塔般的汉子身上留下了数不尽的伤痕,身体大不如前,塞典赤也不想再去寒冷的北方搏命了,他觉得南方很不错,至少四川这一带,很不错。
于是他讨好乃仁台,奉上财宝和女人,得到出来打草谷的机会。
蒙古惯例,抢掠所得归己,是属于私人的财富,能得到大汗的保护,这是蒙古刺激兵士战斗的一个源泉,跟部落之间争斗时以胜者的马一日之内能跑到的地方为边界是一个道理。
塞典赤带的近五百号人里,没有蒙古人,赤军有两百人,余下的都是汉人。
这些汉人的头叫做南永忠,原大宋隆庆府统制,在蒙古五年前攻川的时候投降的,他带着剩下的三百人与塞典赤一起出的门。
赤军在蒙古兵面前是低人一等的,但在汉军面前,却又能昂着头走路。
所以南永忠这次出来,虽然人多势众,却是干的打杂出力的活计,做事情有他,得好处却没有他。
好比这次,听说前方有一队从附近村落里逃走的宋人百姓正在往山上跑,塞典赤毫不迟疑的就下令南永忠快马加鞭去追赶,而自己却带着几大车财物和上百数抢来的人口,慢慢的在后面骑行。
南永忠憋着一肚子火,却无可奈何,出来的时候乃仁台交待得很明白:万事由塞典赤做主,不得违抗!
南永忠领着两百多的手下,打马紧追,在丘陵间疾驰,绕过一个又一个的低矮山包,终于在即将靠近群山的地方,发现了大批脚印。
有下马查看的斥候过来报信:“将军,脚印很乱,有大有小,看样子起码有上千人,应该是个大队伍,还有车辙印,入地三分,车上有重物。”
南永忠听了,顿时兴奋起来,出来打草谷扫秋风就怕空手而回,在外边转悠了两三天了,眼看越来越靠近宋朝重兵防守的成都一带,却收获寥寥,照这么下去,为了得到可观的财物和人口,唯有继续向南边走。而南下太深,和宋军大队碰面的几率会越来越大,倒不是说怕宋军,而是出来抢东西犯不着去玩命啊。
此刻终于寻着了大队老百姓的踪迹,南永忠心头没有半分对自己同胞的怜勉,反而大喜过望:这帮短命的家伙,看来也学精了,知道躲着大蒙古军跑,这些天难怪找不着人口聚居的地方,敢情跑到这里来了。
“将军,前面就是大山,不快一点,他们钻进林子,就不好找了。”斥候提醒他。
南永忠于是大喝一声,把马鞭一指,疾如星火的领头前奔,他们的马是蒙古人给他们配的川马,没有给上好的蒙古马,速度差了点,不过追赶蹒跚的老百姓,也足够了。
马蹄生风,快如流星。
两刻钟后,南永忠就追到了一个小小山谷之外,山谷恰好位于大山之侧,一片连绵起伏仿佛无穷无尽的高山就在身边向远处延伸,浑然如高墙密密,山上全是树木,藏个万把人一点都不显形。
这里的痕迹更明显了,沿途都是胡乱丢弃的杂物,一些挑儿担儿随意的扔在路边,脚印纷乱,到处都是,似乎前面的人发觉有人追过来,开始慌了。
南永忠的手下,已经有人迫不及待的开始下马去搜罗地上的物什,这些兵猴急得很,南永忠也没有去制止,他看出来了,这个山谷很小,谷底应该是个陡坡,很难爬上去,那群老百姓,慌不择路的跑进去,此刻一定正在里面乱作一团不知所措吧。
在外面兜了两圈,仔细验看了脚印中没有可疑的地方之后---南永忠也是很小心的---又派了几个斥候进去侦查,他们出来后都一脸高兴的说里面没有埋伏,全是老百姓,正在拼命的朝山上乱爬。
南永忠彻底放下戒心了,这里离成都尚远,大队宋军不可能插上翅膀飞过来,既然没有埋伏,那就动手吧。
他挥刀下令,严命所有人立刻入谷,不得停留。
两百多人哄哄的拥着他进去,每个人都精神百倍,欺负老百姓,他们最在行了。
进去一看,里面果然不大,一个错落的山谷,一眼就能望到尽头,一千把麻衣百姓,正聚在谷底,东张西望,看到谷口出现骑马的人,立刻大叫起来。
南永忠看到,这群老百姓还推着十几辆推车,不觉好笑:这些人真是要钱不要命了,都什么时候了,还推着车子,看我不把你们连车带人一齐都掳了!
他正欲吩咐手下先把谷口堵住,再慢慢的去收拾里面的人,却意外的看到,那群百姓居然开始把推车横过来,组成了一条线。
这就有些奇怪了,他们要干什么?
推车上盖着的苫布被扯下来,露出一些奇奇怪怪的箱子,箱子四四方方的,好像很眼熟。
正在琢磨,却听后面噪杂起来,有不少自己的兵在后面惊叫,仿佛看到了不得了的事情。
他回头过去,皱眉大喝,让他们消停点,却看到后卫的兵惶恐的跑过来,嘴上嘶吼着:“不好了、不好了!将军,有宋兵、有宋兵堵住我们后路了!”
宋兵?
哪里来的宋兵?
南永忠心里颤了一下,但他还是甩了一个耳光在手下脸上,吼道:“老子宰了你个失心疯!这里怎么会有宋兵?”
“是真的!”手下带着哭腔:“将军自己过去看看吧,都是黑甲兵,全身都是甲,搬了拒马,从外面把谷口都堵上了!”
拒马?!
南永忠的心,跳得更厉害了,他猛然想起,那些老百姓的推车上,那些四四方方的箱子是是什么东西了。
“床弩!是床弩!”
身边的兵,已经在嘶声高喊了,他们对这种兵器,再熟悉不过了。
在南永忠惊骇的注视下,穿着老百姓衣服的蛮兵们,开始撤去推车上四面的盖板,一架架绷着标枪的床弩,露出了本来面目。
南永忠的队伍顿时乱了,床弩上的标枪力道大得可怕,在这种距离上可以射穿健马的。
一身麻衣乔装的艾忠孝,用力的扳着床弩强劲的弓弦,转动望山,瞄着远处进退维谷的南永忠,眯起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