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一瞬,光如风一样,自轻柔和煦变做了狂乱暴虐。
当槐诗身后的日轮缓缓展开的那一刻,无穷源质所焚烧而成的烈光再度迸射而出,化为了滔天的狂潮,冲上了天空,覆盖了大地。就好像,将一切都抛入了深海。
如此窒息!
没有预想之中的虹彩和温暖,只有一片冰冷的苍白,淹没一切的魂灵和躯壳,溶解所有的思想和意识。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的色彩。
再然后,便自残酷的蹂躏之后,降下了诅咒一般的恩赐。
在那潮汐所过之处,失去了色彩的一切,只剩下了出灰黑或者银白的铁光。
不论是裂谷还是山峦,试图退避的军团还是大群。裂谷铸成了钢峡,而湖泊和海岸之上,便只剩下了水银的波澜。瞬息的念动,将一切化为了不朽之钢。
“我明白了。”
短暂的体会过后,槐诗了然的颔首,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
不足到弹指的刹那,对于此刻在场的人而言,已经足够漫长,可一直到那轻叹声扩散开来的时候,都没有人能够有所动作。或者说,早已经有所动作。
只不过,毫无结果。
自所有人的感知里,早已经没有槐诗的存在了,只有那虚无的幻影伫立在半空之中,感受不到对方究竟身在何处。
甚至,也再感受不到昔日那标志性的双重循环。
因为,再无需天阙和归墟的推动了,触目所见的,被光所笼罩的一切,尽数都是他的从属。
而什么都感受不到的原因,就只剩下了一个。
自己,已经被对方,从眼前的世界中
【剥离】!
然后,自虚无的幻影之中,他们看到了真实的笑容,如此冰冷。
“不好意思。”
槐诗微笑,告诉他们:“现在,是我来包围你们了!”
轰!
天穹之上,庞大的日轮陡然扩张,将整个战场,笼罩在内。
可是,此刻在外界观测者们的窥探里除了日轮之外放射出的万丈光明之外,日轮内侧所存留下来的,竟然是比深渊还要更加枯涸悚然的黑!
胜过浊流以上的纯粹之黑,吞没了所有!
而在黑暗的笼罩之内,无何有之乡却剧烈的震颤了起来,刺耳的声音从虚空中响起环绕在无何有之乡周围的那一缕缕微光,由秘仪所激发出来的空间波澜,竟然在一寸寸的消散!
深度,在变化!
就像是橡皮泥一样,在无形的双手塑造之下,任意的搓扁揉圆,随意的变化,直到最后,不绝于耳的
轰鸣声之中,传来秘仪崩溃的最后哀鸣。
无何有之乡,深度搁浅!
再无往昔的灵动和运转自如,僵硬的悬浮在天空中,对抗着无形的引力。海量的灾厄和源质从裂隙之中散逸而出,被黑暗里看不见的漩涡卷动,落入了槐诗的另一只手中!
轻描淡写的,以—己之力,封锁了无何有之乡!
在悚然恍悟的瞬间,马瑟斯再不敢犹豫,克制着那苍白之光所带给自己的冰冷恐惧,全力出手!
可在那之前,他便已经看到了,槐诗对自己抬起了手掌。
食指屈起。
然后,弹出!
一束璀璨到令人无法挪开视线的光芒便已经弹射而出,跨越了整个战场,化为利刃一般,随着手指的挥洒而斩落!
反应过来的时候,灾厄之血所铸就的双螺旋便如同盾牌一样阻挡在了面前,可紧接着,他还来不及反攻,便眼前一黑,凭空挪移,出现在了另一个方向。
贝内特
!
是原初深渊的空间操控,将他直接拽到了贝内特的身旁,紧接着,他才听见双螺旋结晶之上所发出的碎裂声音。
而在那之前,细细一线的微光便已经贯穿了结晶的防御,自马瑟斯原本所在的位置之上飞过。
察觉到究竟发生了什么之后,才发现,脖颈之上无声出现的一缕红线,血色渗出。
距离被斩首,只差一瞬!
破裂的声音不绝于耳,就在他短暂失神的刹那,
数之不尽的光点已经从黑暗中浮现,首尾相衔,便化为了成百上千道如同利刃的微光,挥洒而出!
当槐诗的五指再度合拢,就像是无形的绞肉机在飞速的旋转,暴虐挥洒的光线将一切都笼罩在其中!
一道道利刃之光从贝内特的面前扫过,可在深渊觉悟者的意志之下,空间却再度被扭曲,令光线也化为弧形,徒劳的从他们身旁掠过。
可在外面的爱德华却已经身陷囫囵,短短的几个弹指,代表一切有形之物的星币便已经崩裂,充盈着永恒生命力的圣杯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涸
唯独手中的权杖和宝剑在光线的劈斩之下撑起了最后的防御。
象征着无形毁灭之力的权杖,和象征杀戮和胜利的宝剑在东君的劈斩之下,左支右拙。
短短的几个弹指之后,宝剑便已经浮现缺口!
漫长的时光内,爱德华自深渊中收集无数灾厄所制作成的威权,便已经濒临折损。
就算是早已经对槐诗进阶之后的破坏力有所揣测,此刻马瑟斯的心脏也不由得收缩成了一团,忘记了跳跃。
该死的,怎么会这么强!
和曾经在无何有之乡内还需要诡计和外力去支撑的威胁不同,现在的他甚至还在用一只手去桎梏着无何有之乡,只靠着另一只手,就已经快要将他们彻底压制。
一个欧顿和应芳州的混合体,甚至还有着和罗素如出一辙的心机和狠辣…刺骨的恶寒。
这便是理想国所缔造的怪物么?!
“你还在等什么,外道王!”马瑟斯催促。
可外道王不动。
从一开始,便一动不动。
只是平静的摆出了进击的姿态,无声的呼吸,甚至,闭上了眼睛,仿佛在禅定一般。
只有光线不断的劈斩在他的身上,像是利刃和铁碰撞在一处,崩裂成一缕缕碎光,金胎加护不断的震颤着。
而就当他的眼瞳,再度睁开的时候,所涌现的,是前所未见的猩红。
倒映着半空之中的槐诗。
锁定!
毗湿奴所赐福的真见之眼洞觉一切,照出了无数环绕在他周身的繁复秘仪,国殇之冠的恐怖加持,乃至那背后源源不断汇聚涌现的无穷力量!
紧接着,所感受到的,竟然是久违的细碎刺痛。
就像是,真的在凝视着太阳一样。
原本,只会耍一些小聪明、上不了台面的对手,竟然在瞬间变成了洋溢着如此狂暴威胁的强敌!
“这下子,可没办法……留手了!”
外道王的嘴角缓缓勾起。
兴奋狰狞。
在念转的刹那,他便已经自原地,无数光线的劈斩之下,消失无踪。
极意裂空,闪现!
撕裂了无穷歪曲光线所缔造的幻影,狂暴燃烧的杀意已经锁定在了槐诗的灵魂之上,毫无保留的,挥拳!
琉璃碎裂的缝隙自铁拳的推进中扩展,扩散至了
大半个天穹。
紧接着,铁拳停滞,戛然而止。
竟然,被槐诗的五指,握紧了!
足以贯碎黄金、白银和黑铁三连城的力量迸发,自槐诗的身躯和灵魂之中炸裂,可紧接着,却又迷失了目标,自日轮的回旋中均匀的散播在了整个战场之上。
令大地陡然塌陷一丈!
平滑如镜。
紧接着,当那五指缓缓收缩的同时,金胎庇护竟然也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哀鸣,崩裂缝隙。
外道王面无表情,张口,吞尽了周围所有的空气,紧接着,巨响自胸臆间迸发,如狮子吼:
“吽!”
狂暴的气浪扩散,如有实质,爆发的激震令凝固如岩的黑暗松动一瞬,打破了槐诗的掌控。
再紧接着,另一只拳头抬起,对准了槐诗的面孔。
砸!
万钧之力落空,锁定之中的槐诗在他的眼前消散,化为无形,紧接着,光芒运转,自他背后再度成型,勾勒出半身的轮廓。
五指伸出,握紧了虚空中的无形握柄。
同样,对准了外道王的后脑勺,燃烧着万丈光焰的苦痛之锤凭空涌现,砸!
当一切鸣动再度收束,化为了爆发的交响,整个世界陡然失去了声音,只剩下了狼首之锤上的咆哮。
一切光照之处的声音都消失不见。
确切的说,是一切事物的运转、碰撞乃至最为细微的颤动,所有的微小之力都随着无形之光,汇聚而来,收束于那铁锤之上,令外道王勃然色变。
再无法如同往常一样,置之不理。
猛然转身,必杀的一拳改变方向,同铁锤碰撞在一处,纯粹之力在此交锋,轩然大波扩散。
这一次,在外道王、马瑟斯、贝内特和爱德华四者的联手围攻之下,槐诗竟然主动选择了后退一步。
只是避让着外道王的拳锋,轻描淡写的将周围的围攻尽数化解,抓紧时间,去熟悉这一份崭新的天命和神性。
一时间,难以理解。
这一份力量的本质,究竟是波还是粒呢?
那在刹那之间的奇妙变换,实在是让人难以理解,宛若雾里看花。
可那一份光,好像也是驯服的,在槐诗的意志做出判断的瞬间,便顺应着他的想法,将自身转换为他所想要的模样。
于是,数之不尽的细微波澜,自日轮之上升起,向着地狱辐射而出,将一切的鸣动和干涉都收入了这一份感知之中。
如此清晰。
世界运转时的旋律。
或许是早已经习惯了来自光明王的祝福,这一份神性质变,能够让槐诗自由的以源质衔接万物,令一切化为一体……以至于,让他在进阶之后,便本能的去运用这一份再无任何拘束的力量。
下意识的忽略了,东君的天赋!
此刻,当光照之下,天地在自己的掌控中展开,万象驯服的运转,一切有仿佛如有魂灵一般欢歌赞颂。
予取予夺。
然后,他才迟来的发现:或许,刚刚用双重神性质变之后的源质之光去砍人,搞不好是走了歪路。
东君真正的制敌手段,反而于此完全不同。
在那一刻,槐诗终于,恍然大悟。
向着眼前的敌人,抬起了手掌一
引动,万象的回应!
【青云衣兮白霓裳,举长矢兮射天狼】
马瑟斯脸色大变,内心之中,忽然发现出天问之路中对东君的描述,还有槐诗在深渊之赌中那惊世骇俗的一箭,不假思索的呐喊:
“外道王,不要给他开弓的机会!”
甚至,不必马瑟斯废话。
在察觉到的刹那,外道王便感受到了迅速飙升的威胁,已
经不假思索的,加快了速度,悍然撞破了眼前刚刚浮现的屏障和阻拦。
金胎之下,狂暴的热量自肉体之上宣泄开来。
宛若洪炉。
干瘪枯朽的身躯,骤然膨胀,竟然化为了和罗老相较也毫不逊色的魁梧身材,面孔狰狞如恶鬼。
已经不在压制这一份就连自身都会破坏的力量。
全力以赴的,对敌人,降下毁灭!
在他开弓之前…
弓?
槐诗的神情微微变化,仿佛,笑起来了一样。
“不好意思,时代变了~”
伴随着那轻柔的话语,咫尺之间的槐诗抬起了手腕,嵌入血肉之中的炼金矩阵中铁光流转,奥西里斯的模块从铁光中升起,合拢,收缩,变化。
就化为了他最为熟悉的模样。
枪!
口径夸张如炮的左轮手枪抬起,对准了外道王的眉心,近在咫尺的距离,他甚至能够看到枪身之上层层如同大马士革花纹一般的日焰图腾。
再然后,槐诗,扣动了扳机。
阳光照耀之下,天地陡然寂静。
毁灭自黑暗的枪膛中升起。
大地、天空、山峦、岩石、尸骸,乃至尘埃和血…光照之处的地狱,仿佛被赋与了生命和意志,遵从着至上者的命令,显现恶意。
天发杀机,移星易宿;地发杀机,龙蛇起陆;人发杀机,天地反覆。
于此,天地之杀机涌现。
奔流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