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雨稍停,天色尚且阴沉,梅园内响起一声惊呼。
“九儿!”
晚娘见刀子指着梅长青,人傻了,脑子就那么一恍惚,便不管不顾的扑了上去,张臂横拦在他身前,却终究也只是个妇人,对着身前那明晃晃还沾着血丝的刀子,吓的两腿筛糠。
“吆,半老徐娘的,还挺有几分姿色嘛,要搁在往日,大爷倒能陪你乐呵,但现在,你给老子立马滚开,否则老子劈了你。”
军侯方才没留意,此时仔细打量两眼,见晚娘虽属徐娘,却身子丰硕,风韵犹存,眸中带泪,竟有几分我见犹怜,顿时满脸淫笑,言语轻佻,拿刀指着她的身体比划两下。
静,院里突然一片安静,唯听见里间翻箱倒柜的“叮里哐当”声,所有弟子都双目喷火,死死的盯着中间的军侯。李庆之脚尖挫住枪杆,眼睛看向梅长青,只待他一发话,便挑枪戳死那王八蛋。告诉他,士可杀,不可辱,便是戏子也知孝义,也有尊严。
冷,梅长青的目光冰冷,哪怕军侯骂他两句、踹他两脚,他都不会与这些莽汉计较,但他却这般折辱晚娘,莫说他一个军侯,就是公子王孙,梅长青也要杀了他。
晚娘虽是妓子出身,却已从良多多年,哪堪他这般羞辱,气的浑身发颤,奈何情势逼人,为了孩子,她也只得忍辱含羞,苦苦哀求。
“军爷,求您了,别为难孩子,他还小,不——”
“师娘!”
说话间,梅长青探手将她揽过,脸上换上柔色,轻声道,“师娘莫要求他,这事儿交给弟子来处理。”
随后,扭头喊了声。
“瑾儿!”
小丫头起先被晚娘吓懵了,待后来回过神儿,急忙与安氏一前一后的追了过来,听得梅长青唤她,连忙上前扶着晚娘后退。
晚娘扯着梅长青的衣袖,脸上布满担忧。
“九儿,莫要冲动。”
梅长青柔声道,“放心吧师娘,没事的。”
待小丫头搀扶着晚娘退到安氏旁边,梅长青给燕小乙使了个眼色,燕小乙微不可查的点了下头,暗中退了几步,护卫在三人身侧。
梅长青回过身,目光再次变的冷冽,鸦九剑就倚着墙立在他的腿边,他随手一提,抓着剑身缓缓上前。
军侯不知怎么的,望着这瘦弱的少年人走来,竟然莫名的升起了些许胆怯,双腿不由自主的退了几步,待他反应过来,顿时觉着荒唐,自己堂堂一个军侯,怎能怕他一个柔弱书生?当即怒喝。
“小子放下手里的剑,你要干什么?莫不是要造反?”
搜房的士卒听得外面有异,迅速冲出房门,端起兵器围了过来。
虽说李庆之平日里性子比较沉稳,但事情一旦辱及晚娘,他就忍不住了,哪儿还有记得起什么顾忌,怒吼一声。
“抄家伙!”
弟子们都是一群年轻气盛、血气方刚的英武男儿,又都杀过人、见过血,听着李庆之的招呼,捡起武器就逼了过来,十来个兵,二十来个戏子,端着武器对峙在前院。
军侯眼见情况不对,边退边用刀指着众人。
“尔等这是要造反?兄弟们,叫人!”
“动手!”
梅长青猛的拔剑,就欲欺身而上。
“慢着!”
眼见就要短兵相接,门口突然传来一声大喝,众人扭头,就见荣涛领兵大步走来。
见两方闻声停手,他先看向军侯。
“怎么回事?”
接着他扭过头,目光凶戾的看向梅园这边,待看清梅长青的样貌,再见他手里那剑,顿时愣在那里,眼底先是闪过一丝惊喜,接着又很快被怒火充斥。
军侯在他身后,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指着梅长青嚷嚷道,“将军,这少年来路不清,还胆敢聚众抵抗,小的怀疑他就是贼孽,请将军——”
“贼你祖宗!”
没等他说完,荣涛反手一个巴掌就将他扇倒在地,回身狠狠的踹了他几脚。
军侯一脸发懵,见他大脚落下,一边滚地躲闪,一边惊叫道,“荣副将,荣副将,您是不是搞错了,贼子是那少年,您打小的作甚?”
“你个王八蛋,来人,将这有眼无珠的狗东西给老子绑了。”
士卒们也是皆尽发懵,一时间不明所以,还没反应过来。
见手下都站着没动,容涛顿时怒火中烧。
“都他妈愣着干嘛,还不给老子动手?”
“是”
声若宏雷,惊的士卒们身子一颤,连忙上前将军侯给绑了。
军侯被捆倒在地上,左右翻滚挣扎,大喊道,“将军这是为何?这是为何?”
“为何?”
荣涛忍不住又气恼的踹了他两脚,心道,你他娘的这下可将老子害苦了,还有胆子问为何?随后,他转身上前几步,讪笑着抱拳道,“都怪荣某人管教不严,让这混蛋惊扰了小先生。”
剧情反转太快,连梅园众人都没反应过来,唯有梅长青一脸平静的看着荣涛。
“荣副将怕是叫错人了,小人就是一个没本事的小戏子,被人拿刀指着我娘调戏,吓得都不敢吭声,又岂能当得起将军您一句“小先生”呢?不过您当真是带兵有方啊,瞧您手下这位军侯大人,多威猛,戏子读书就是贼孽,妇人求饶便要杀人,端的是好的大威风!”
杀人诛心!
荣涛脑子里突然蹦出这个词,心道,这小爷可真是个狠茬子,您都拔剑了,还扯什么吓的不敢吭声。
他算是听明白了,小先生这是要逼自己杀人呢!
当下为难道,“小先生哪里话,荣某手下岂能有这种无耻之人,他家将军就在此处,老哥一会儿定会给你一个满意的交代。”
聪明的人懂得借势,若要仗势那就是愚蠢了,梅长青当下露出笑脸,抱拳道,“如此小弟便谢过荣老哥了,配合官兵搜查本是我等草民的义务,但张口随意辱人、动辄草菅人命总归是不对的,您老哥以为呢?”
“对!对!对!”
荣涛被他几声连声老哥叫的心花怒放,当下开心的点头应承。
见此情形,军侯若再看不出自己踢到了铁板,那他就是傻子,连忙哭声求饶,梅长青充耳不闻,微笑着问起搜索之事,荣涛也不着急,避重就轻的跟他说起了下情况。
梅园众人这才松了口气,方才他们若是动手,便是活了下来,也怕是得逃出钱塘、亡命天涯了。
晚娘脸红扑扑的,眼角泪珠儿打转,想着少年人适才的那声“我娘”,心都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