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换扇?
梅长青颇有些意动,想了想,难得出门一趟,总不能空手而归。况且,写诗对他来说,不过是随手抄抄而已,便点头应下。
“既如此,小侄便去试试。”
宋先生见他答应的如此干脆,心道,“没看出来,这小子看上去温文尔雅,倒是挺狂。”
“好,你且随老夫过来。”
案前之人亦有扬州书院学子,见宋先生带了个少年过来,连忙拉开身边青年,青年正沉思间,被人打断,微有些火气,转身刚要撒气,见是宋先生,连忙躬身道,“见过先生!”
“嗯,”宋先生点了下头,微笑道,“稚然可想出佳句?”
青年歉意道,“稚然恐有负先生所托了,虽有腹稿,却与师兄们留下的诗句所差无几,怕也入不得王先生法眼,就不献丑了。”
“无妨,”宋先生摆了摆手,“这扇摆了一年多了,莫说你等学子,便是我扬州众多功名在身的秀才举人,也无缘得此扇。”
劝慰青年一番后,宋先生扭头看向梅长青,指着桌上道,“贤侄以为这扇如何?可称的上不俗否?”
众人皆看向梅长青,不知这少年何人?竟能得宋先生青睐。
梅长青丝毫不惧众人目光,缓步上前,望向桌面被展开的纸扇。只见金笺扇面,墨色紫檀为骨,骨面光滑如镜,周边边金丝勾勒,使其典雅中又不失高贵,是把难得的好扇,当即赞叹道,“做工精美,材质上乘,好扇,当是不俗。”
宋先生指了指旁边一摞诗稿,叹道,“是啊,扇是好扇,可惜,好扇却难得,我书院学子,扬州士人,来此作诗者不少,皆尽空手而归。贤侄可要加把劲儿,争取将这纸扇取了,也省的他老王整日摆在这里招摇,显得我惶惶扬州无人。”
“侄儿竭力。”
梅长青抚着下巴沉思,脑海翻滚,一首首关于扇子的诗闪现,开始斟酌挑选。
就在他思考间,里间走出一位儒衫长须的先生,手里摇着羽扇,见宋先生坐在一旁观望,笑骂道,“你这见不得人好的损友,今次又带了谁来?可有诗作?”
“见过王先生!”
周边人见此人过来,连忙躬身揖礼。
王先生摆了摆手,在宋先生身侧坐了下来,店掌柜赶忙奉上茶水。
宋先生也不遮掩来意,笑道,“一日不将你这纸扇得去,老夫就多一日的不甘心,你这坏人,当是欺我扬州无人,今次老夫本想带稚然来试试,不想他却也与此扇无缘。”
“学生让先生失望了。”
立在他身侧的青年,顿时感觉有些羞愧。
“怪不得稚然,”宋先生说罢,又指了指案前沉思的梅长青道,“不过,却在你这儿偶遇故人子侄,便想让此子也试试。”
“哦?谁家子侄?”
王先生颇为好奇,看了眼梅长青,却只看到个清瘦修长的背影。
宋先生戏谑一笑,“暂不告诉你,待会儿再说。”
“看来你对他很是期望嘛。”
“当然,能得那位老友所重,便是得不了此扇,诗才也应该差不到哪儿去,说不定来个意外之喜,你这老东西的宝贝可就保不住了,到时候,你可别不甘心。”
“哦?”王先生先是一愣,随后洒然笑道,“嘿,若此扇真能换来一首好诗,老夫岂有不甘心之理?”
“那倒也是——”
两人边聊,边关注梅长青的动静,见其沉默,也没失望,写诗乃需灵感,需要酝酿,着急不得。
半晌后,见其还无动静,王先生抚须道,“看来今日你怕是又要——”他话还没完,就见案前的少年突然动了。
提笔蘸墨,梅长青凝神静气,下笔如有龙,一首诗,一蹴而就。
待梅长青搁笔,两位先生起身来到案前,洁白的宣纸上,几行大气不失娟秀的行楷映入二人眼帘。
好字,两人心中暗赞。
再看向诗,题曰:《白羽扇》。
“素是自然色,圆因裁制功。飒如松起籁,飘似鹤翻空。
盛夏不销雪,终年无尽风。引秋生手里,藏月入怀中。
麈尾斑非疋,蒲葵陋不同。何人称相对,清瘦白须翁。”
阅罢诗句,二人呆立半晌,接着王先生抚掌感叹,“好诗,当是首好诗呢!”
宋先生也被他惊醒,扭头神色复杂的看了一眼梅长青,微笑道,“确是难得的好诗,旁人皆以桌上之扇入题,贤侄却是玲珑,从伯父这里知这老王好羽扇,便以羽扇入题,投其所好,再加上这首好诗,怕是要如愿以偿了。”
梅长青挠头讪笑道,“伯父过奖了,小侄这点小心思岂能瞒的过伯父?”
这时王先生也转过身来,待看清梅长青样貌,先是一愣,接着又感慨道,“字好,诗优美,心思玲珑,样貌俊美,更难得的是,此子竟是如此年纪,当真是世之良才。”
说罢,转身拿起桌上的纸扇,小心合上,递给梅长青,欣慰道,“老宋说老夫欺他扬州无人,老夫岂是如此小气之人?盖因老夫爱扇、痴扇,每每想写一首扇诗,却是心无所得,只得寄希望于他人,今日得此诗,无憾矣。常言道,‘红粉送佳人,宝剑赠英雄’,小友能写出如此扇诗,想来也是爱扇之人,此扇便赠与小友。”
梅长青接过纸扇,爱不释手的轻轻抚摸,一股淡淡的檀香沁鼻而入,欣喜道,“多谢先生。”
周边人都羡慕的看着梅长青,在他们眼里,扇虽贵,却贵不过两位先生的看重。
空手得宝,梅长青自然喜不自禁,又与两位先生客套几句,便起身告辞离去。
望着少年人出门的背影,王先生称赞道,“真是块良才美玉啊!”随即又坐下问道,“你还没告诉老夫,此子是哪位故人子侄?能得此子,当是大幸之事。”
此时,随着梅长青的离开,店内的众人也跟着散了,唯有那位叫“稚然”的青年依旧立在宋先生身后,脸色有些复杂,自己也写不出的诗,却出自一个比自己都小三四岁的少年人之手,让向来自负的他有些泄气,听王先生问起梅长青的身份,也跟着竖起耳朵聆听,他也想知道,究竟是谁人能培养出如此弟子?
宋先生端起茶碗,吹了吹,抿了一口,这才慢条斯理道,“便是如今身在在钱塘沈梦溪,不过这少年却不是他的弟子,其师另有其人。”
“哦?竟不是沈梦溪?那是谁?”
“他没说,沈梦溪与你我同期,又算得上同乡相熟,他之友人中有能力教出如此弟子者,老夫实在想不出,会是谁人?”
王先生捏须沉思,半晌,眼前一亮,小声道,“会不会是去岁离朝的那位?”
“不会吧,”宋老皱了皱眉,突然想起二月钱塘之事,心下一惊,喃喃道,“倒也不无可能!”
——
梅长青带着二人离店后,直接返回客栈,一路纸扇轻摇,沿途路人纷纷侧目,倒是真有了几分贵公子气息。
三人刚回客栈,就见沈家仆人匆匆跑了进来,见梅长青,那仆从慌忙上前,气喘道,“梅——梅少爷,不好了,我家少爷出事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