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
一众妓子惊呼,连忙围了上去,手忙脚乱的将她扶在怀里,只知哭喊,不知所措,场面一度有些混乱。
曾开本就为梅长青被挟持一事忧心,被这些妓子一阵儿哭闹,弄的更加心烦,当下大喝一声,“都给本官闭嘴!”待一众妓子吓噤声,不敢大声哭嚎,只敢小声呜咽时,才又道,“她这是气火攻心,你们掐她的人中,片刻即可醒来。”
妓子们赶忙掐起老鸨人中,果如曾开所言,仅过片刻,老鸨子就醒了过来。
待她回过神儿,又指着王二,气调虚弱无力,哼哼道,“你——你这个负心汉,狗杂碎,那孩子——那孩子可是你的骨肉啊,呜呜——”
话到这里,已经泣不成声。
“不不不,不可能,这怎么可能?你骗我,一定你这老婊子是在骗我,你是在骗我对不对?你说啊,你是在骗我,说啊!”
老鸨子眼底闪过一丝恨意,却无力张口。
她身边一直呜咽的女子,突然起身,银牙紧咬,恨声道,“骗你?王二,休要再自欺欺人,妈妈告诉你杏花姐姐怀孕的时候,你心里怕是早就有底了,姐姐是三月初发现自己有了身孕,二月之前,楼里根本没有接客,在年尾至二月这两个多月里,姐姐只将身子给过你,你说这孩子是谁的骨肉?”
“不,不,不可能,你们都在骗我,你们都在骗我!”
王二状若疯癫,手掌乱动,刀子在梅长青脖颈间乱晃,曾开几人,几乎目不转睛的紧盯,吓的提心吊胆。
“我与妈妈骗没骗你,你自己心知肚明,此前,楼里人都已知道,唯有你这个糊涂蛋还蒙在鼓里,你活该,你这是报应,只是苦了杏花姐姐了——呜呜——”
眼见王二又要发疯,曾开怒吼道,“你给本官闭嘴,来人,将她嘴堵了。”
“是!”
两名衙役上前,一名衙役掏出块布子,塞进女子嘴里,女子也不挣扎,就那么恨恨的瞪着王二。
“骗我,骗我,你们都骗我——”
王二嘴里喃喃自语,猛然遭受如此打击,早已被摧垮了心堤,变的大脑混乱,神志不清。
“哈哈哈——我知道了,你们果然是在骗我,你们就是见不得我好,既然如此,咱们就鱼死网破。”
“那贱人和她那孽种,都该死,都该死——你们不就是想逼我死,好救人?好好好——好的很,既如此,我岂能让你们如愿?”
说话间,他紧了紧手里的刀子,咬牙恨声道,“都怪你这小子,怪你多事。你模样好,身世好,命金贵,他们都着急你,那我就偏不让他们如意,我要拉你一起同归于尽,我不得好过,你们谁也别想好过。”
说罢,他手掌用力,就欲杀人。
狄先生一急,大声喝道,“动——”
话音未落,就见梅长青身子猛的后仰,脖颈一缩,右胳膊曲肘后击,待王二吃痛,刀子落地,猛的一甩胳膊,将王二甩倒在地。
王二挣扎着想要拿刀,却被梅长青一脚踩住手掌,动弹不得。
场面瞬间一静,众人一时间忘乎所以,一脸的难以置信,怎么也没想到,这儒雅俊俏、身子瘦弱的书生,为何会有如此好的身手?
沈临喃喃道,“这还是咱小叔父?”
狄先生最先反应过来,见状大喝道,“都愣着干嘛?还不去将此贼拿下?”
曾开这才反应过来。
“快,快去!”
几名衙役一拥而上,将王二摁死,用绳索将其绑死。
王二被拉起身后,犹自挣扎大喊,“我不甘,不甘——”
“不甘?”梅长青猛然上前,一脚将其踹倒在地,面色凶狠道,“你不过是个不知自爱的懦夫,有何好不甘心?”
王二愣愣半晌,接着咬牙切齿,辩驳道,“你凭什么骂我懦夫?像你这种自小无忧无虑之人,如何能体验到我的艰辛?”
“呵呵,无忧无虑?”梅长青忍不住又踹了他两脚,“我也是傻,像你这种自私之人,怎么会想到他人忧苦。”
“你自小有书读,有父有母,却不知足;家道中落,却不知重拾家业;四肢健全,不去靠勤快生计,却跑去行乞;为龟仆,却还不肯安生;杏花姑娘救你,本与你有救命大恩,你却恩将仇报,将她杀死;你心知她腹中孩子是你骨肉,却犹自狡辩,不肯认清现实,竟骂孩子是孽子;你说你不是懦夫?那你是个什么东西?”
“你言我无忧无虑,那你可知我身份?”
“我生来为父母所弃,做了个低贱的下九流戏子儿,比你之身份如何?可我却一辈子都会为这身份骄傲,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我知足,我懂恩情,我自信,我不矫情,不自甘堕落——”
“我去岁十月才有书读——”
“我师父一个戏子,却品名救了汴州一城百姓——”
“我二师兄、四师兄都是戏子,年纪轻轻,为孝心,自愿随师父送命——”
“我六师兄为复仇,甘愿跑去西北人间地狱送命——”
“我两中案首——”
“你是个什么东西,你凭什么跟我比?——”
“——”
梅长青边说,边踹了他几脚,众人听着发愣的,一时没有反应,任他这种“似是发泄”,没人上前阻拦。
——
“你——”
王二怔怔的望着他,神色逐渐清明,竟然被他踹醒,吃力的扭过头,愣愣的望着杏花尸体,望着她因为憋气而狰狞的脸庞,望着她早已僵硬的十指,因为死前的挣扎而扭曲,再望及她小腹处,喃喃道,“对不起,对不起——那一刻,你一定很不甘吧!”
转瞬间,泪如雨下,半晌“啊呜——”一声,发出一声凄厉的哀嚎。
妓子们虽说恨他无情,却扭头,不忍看这悲情一幕。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随,可悲!可叹!王二,你罪无可恕,死不足惜,等下了地下,好好向她母子忏悔吧。”
“问世间情为何物——好诗,好文采,”曾开暗赞一声,深深望了梅长青一眼,挥了挥手,“将人犯与死者带回衙门。”
“是!”
衙役们领命,押走失了魂儿的王二,抬起杏花的尸体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