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流云昨日擒下黑衣人之后就把人身上搜了一遍,绑好了又怕他咬掉自己舌头,所以连下巴也摘了,他是真忘了。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
叶流云叹了口气:“主要是我不专业。”
他过去把黑衣人的绳子解开,拉着人到了桌子边上:“你既然是廷尉府的人当然会写字,所以现在你自己来写,什么身份,受谁指派,为什么要杀窦怀楠,所有的事前后经过全都写清楚。”
黑衣人连忙点头,在椅子上坐下来,看了看桌子上的纸笔,犹豫片刻之后把毛笔拿起来,他回头看了叶流云一眼,突然之间将笔杆折断,剩下的半截朝着自己脖子狠狠的戳了进去。
叶流云让他写而非说,一是担心他咬舌,二是有笔录证据更直接,他当然也做了防范所以一直站在黑衣人身边,可却没有想到这个人竟是如此凶悍。
而且会做戏。
黑衣人之前眼神里都是惧意和乞求之色,显然是已经怕了的,而且也已经准备招供,然而在笔拿到手里的那一瞬间就自杀,这么狠的事寻常人哪里做的出来。
好在叶流云也不是寻常人,在那半截笔杆戳进黑衣人脖子的瞬间叶流云一把将他的手攥住,笔杆扎进去了一些,可没有太深。
脖子被刺破了一个血洞,好在不是动脉位置,不然的话就算是叶流云及时把笔杆拉出来也没有什么意义,动脉一破,神仙也救不了。
“看来你还是喜欢廷尉府的手段,不喜欢我这般温和,那我成全你,回头尽快把你交给韩唤枝。”
叶流云一掌切在黑衣人后颈,黑衣人嘴里发出一声闷哼趴倒在桌子上,叶流云取了伤药出来给那家伙敷上,然后又用纱布包扎好。
窦怀楠在旁边看着:“打算怎么办?”
叶流云递给窦怀楠一个小型烟花似的东西:“拿着这个到院子里,这是廷尉府独特的联络方式,他们看到信号之后就会派人来。”
窦怀楠道:“这个人既然是廷尉府的,那说不定就有他的同党在四周准备接应,我现在给廷尉府发信号传讯,来的岂不是他的同党?”
窦怀楠道:“你还不了解廷尉府的可怕这个世界上没有那么多绝对的事,廷尉府也不例外,那么庞大的一个衙门,你指望着一个坏人没有怎么可能,况且人心那么贪,并不能保证每个人都不会被收买。”
“可是廷尉府的可怕之处不仅仅是对外,还有对内,廷尉府里的人就算有人被收买了,也绝对不敢告诉另外一个廷尉,哪怕平日里关系再好也不敢,一旦说了,谁敢保证会不会举报上去?”
叶流云道:“这个人虽然是廷尉府的人,可他不可能有那么多同党,换做别的衙门我信,但换做廷尉府我不信。”
窦怀楠道:“为什么?”
“军中有稽查队,廷尉府有个除了韩唤枝一人之外谁也不了解的稽查司,表面上看,廷尉府一共有四司,廷尉司,武备司,治疗司,后勤司,可实际上还有一个稽查司。”
“稽查司的人可能是你看到的随便一个廷尉,也许是百办也许是普通廷尉,名单只在韩唤枝一人手里,到底有多少人也只
有他一人知道,每一名廷尉都不知道自己身边的好友是不是稽查司的人,所以没人敢把自己被收买了的事告诉别人。”
窦怀楠一怔:“如此恐怖,如此残酷,廷尉府的职权又那么大。”
“所以廷尉选人,大部分是从军中选来的,而且大部分是从边军中抽调。”
叶流云道:“如果管控不好这么恐怖残酷的一个衙门,朝廷就会出大乱子,正因为这样外边的人才会说,都廷尉的人选,必须是对陛下忠心耿耿之人。”
叶流云继续说道:“所以,哪怕韩唤枝不在廷尉府那段时间,也对廷尉府内部的事了如指掌,稽查司的消息还是会源源不断的送到他手里。”
叶流云看了窦怀楠一眼:“陛下把廷尉府交给韩唤枝,不是随随便便选的人。”
窦怀楠嗯了一声,可越仔细想越是可怕,廷尉府在韩唤枝手里自然没问题,可有一天韩唤枝退下去之后,新的都廷尉岂不是要对廷尉府来一遍清洗?新的都廷尉是不可能用韩唤枝的旧人,尤其是稽查司的人。
“你不用担心那么多。”
叶流云道:“廷尉府的职权扩充,是陛下来长安之后面对非常局面采取的非常手段,以后廷尉府肯定会削减职权,而且都廷尉的人选,陛下也会仔细斟酌。”
窦怀楠应了一声,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的信号,转身往外走:“那我去发信号。”
叶流云点了点头:“我们只需尽快把人秘密送回长安交给韩唤枝就好。”
窦怀楠拿着信号到了外边,仔细看了看,这信号中间部分有一根拉绳,应该是一拉这个拉绳就会有信号打上半空,于是他伸手一拉,抬起头往天空上看。
砰!
信号在窦怀楠脚下炸了,鞋都烧黑了。
叶流云迈步出来,看了看站在一股烟雾之中的窦怀楠,沉默片刻后伸出大拇指:“你是为数不多的能让我刮目相看的人。”
窦怀楠叹了口气:“这东西设计不合理,拉绳在下边不好吗,为什么设计到了中间?”
他那张脸,黑的呀,一言难尽。
窦怀楠问叶流云:“还有吗?”
叶流云摇头:“没了,我带那么多干嘛。”
窦怀楠:“那怎么办?”
叶流云举头望苍穹:“沈冷身边就没有一个正常人吗?”
他看了窦怀楠一眼:“好歹你也是个官儿,去派人吧,派人去廷尉府分衙,让他们尽快调遣人手过来,现在这个时候我们能信的还是廷尉府的人。”
窦怀楠应了一声,连忙出去吩咐人。
就在这时候叶流云却低呼了一声,因为他看到屋子里那个黑衣人背后插着一把刀,正中后心。
他只是走到院子里看了看,就这么短的时间屋子里就进来了人一刀杀了那个黑衣人,如果不是杀手能够利用的时间有限,怕是连人都带走了。
昨夜里没有来人,此时来了人,说明杀那个黑衣人的人和黑衣人不是一块来的,也许是因为等了一夜没见到黑衣人回去,他的同伙这才赶来。
窦怀楠
急匆匆跑进来看了一眼,脸色也变了:“叶大人,你不是说这个廷尉府的人不可能有同党吗?”
“是啊”
叶流云长长吐出一口气:“世界上哪有那么多绝对的事。”
后窗开着,杀了黑衣人的人已经退走,叶流云到窗口往外看了看,已经不见人影,院子四周其实还有窦怀楠的手下人在,只是武艺确实不怎么出彩,被高手避开不难。
“尸体不能再出事了。”
叶流云在尸体旁边坐下来:“我终究不是韩唤枝,不然的话不会出这样的意外。”
第二日,京畿道,安城。
京畿道甲子营将军薛城退下来之后就一直住在这,安城并不是什么大城也所以也就不算繁华,这只是京畿道一百多个县中很不起眼的一个,他之所以留居此地是因为他妻子是安城县人。
或许是因为受不了他退居之事的打击,妻子一病不起,薛城索性就带着她返回故里,这里有一座不算大的宅子,因为没有张扬过,所以一条街上的邻居都还不知道这位新搬来没多久的老人曾经是显赫的将军。
甲子营拱卫京畿重地,甲子营将军的军职都比别的战兵将军要高一级,甲子营的兵力也比别的战兵多不少,薛城在甲子营多年,对京畿道的影响力可想而知,然而到了这个小县城之后,过着没有人认识他的日子,似乎还很舒心。
院子里,薛城抬头看了看飞过的燕子怔怔出神,燕子已经飞走,他的视线依然停留在半空。
安城距离窦怀楠所在的地方不过一百多里,所以窦怀楠才会想请旨以探望薛城的名义过来接近。
门外有两个年轻人迈步进来,见了薛城之后俯身一拜:“将军。”
薛城点了点头:“我不是说过了吗,没有要紧事不要随便来我这,扰了我的清净。”
其中一个年轻人俯身道:“出了些事,所以立刻来向将军汇报,有刺客要杀窦怀楠,没想到叶流云在窦怀楠府里,刺客被生擒,我们的人发现之后,找机会把刺客除掉了。”
薛城眉头一皱:“谁打的这么混蛋的一手牌?好端端的没事去动什么窦怀楠,那个人明显是陛下安排在京畿道的人,一出苦情戏还没唱完呢,唱完了之后陛下自然还会重用他,动了他,陛下会把京畿道翻个遍。”
他看向之前说话的那个年轻人:“穷奇,你知道那刺客的身份吗?”
薛城手下有十三个义子,但都不是军中人,军中也几乎有人知道这十三个人的存在,这十三个人分管着薛城暗中的势力。
这十三个人的名字都是薛城取的,引自一部古书之中的上古凶兽,这两个年轻人一个叫穷奇,一个叫白泽。
穷奇道:“看起来像是廷尉府的人,我怀疑可能是京畿道方城县廷尉府分衙百办卓营。”
“嗯?”
薛城脸色再次变了变:“卓营这样的人去杀窦怀楠?如果真的是他,我更想知道是谁下的命令,这样做,不是直接把廷尉府里我们的人暴露出来了吗?这样的昏招,谁想出来的!”
片刻之后薛城眼神闪烁了一下:“我们之中出问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