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笑笑跟着红怒从县衙大堂里出来,红怒走了几步又回头,眼神里有些期盼,似乎想着在她回头的那一刻,那个曾经陪伴过她很长时间的女人会活过来。
可是这个世界上最不合理的也不是神迹,只是奇迹,这个世界上还有奇迹存在,就是奇迹了。
所以,合理是多可怕的一件事。
人死不能复生,那是神话传说之中的事,如果真的能,那么沈冷一定是为了追逐这个神话而冲在最前边的人,因为他有更多在乎的人想让他们起死回生。
“她待你真的很好?”
颜笑笑忍不住问了一句。
红怒仔细想了想,点头“她也很孤单吧。”
颜笑笑思考了一会儿才明白红怒这句话的意思姚美伦其实也算个可怜人,她父亲姚朝原出事的时候她还小,那时候的她无力选择自己的人生。
如果真的要把她的人生错了的轨迹找一个罪魁祸首,也许是姚家自身。
“她那时候离开长安才几年,被人收养,可是收养她的人当然不是因为心疼她,又不熟悉,又不是亲人,所以怎么可能是因为情分?”
红怒一边走一边说道“只是因为她是个合适的人她那时候和我提起过,她其实很清楚为什么会被收养,因为同存会需要她这样的人,对朝廷有怨恨,对陛下有怨恨,而且是女孩子,很多时候,那些不能在阳光下施展的手段总是离不开女人。”
红怒停顿了一下,回头看了颜笑笑一眼“大宁太大了,并不是每个女人都能活的幸福,也并不是每个孩子都能活的幸福有时候我也会想,她应该很孤单吧,哪怕她经常对我说,她学到了很多取悦男人的本事,将来一定会有无数人疼爱,可她还是孤单的,所以她才会在路上把我带回去,大概她觉得我可怜,和她一样可怜,她也曾心有善念,不然的话不会陪着我回到那个小小的县城去寻找我母亲。”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红怒的心情却反而好了些。
人的嘴巴除了吃饭之外,最重要的作用就是表达,不管是嬉笑怒骂,不管是任何话,其实都是表达。
她说了很多话,心里的淤积就轻了些。
也只是轻了些,因为她刚刚失去的,是她在这个世界上为数不多的可以称之为亲人的人,人最矛盾的地方在于,只有人可以创造那么多的道理,可也只有人在情与理之间做选择的时候往往不讲道理。
道理的理,也是理想的理。
所谓理想,多是缥缈。
“是同存会的东主杀了她吧?”
颜笑笑试探着问了一句。
“是。”
这次红怒回答的倒是很干脆,似乎这并不是什么不能说的事。
“东主也是无奈。”
“那个东主杀了你最在乎的人,你却不生他的气?”
颜笑笑道“你也很奇怪。”
红怒再次回头看向颜笑笑,沉默了片刻后说道“我知道你是在套我的话,其实这些话可以告诉你,你不用那么试探,该说的我会说,谢谢你们看在都是女人的份上还能给我尊严,但不该说的,我不会说。”
她深呼吸“我不生东主的气,是因为他没有错,最主要的是
人其实很可笑,我悲伤是因为姚美伦对我来说很重要,而我不生他的气是因为他似乎更重要,如果同样是那个人,但我不在乎他,自然会生他的气,甚至会想杀了他。”
颜笑笑听的有些迷茫。
“我是一个可怜人,姚美伦是一个可怜人,他也是一个可怜人你们认为的一群大奸大恶之徒,其实都是可怜人,包括杀了姚美伦的白凰,她也是一个可怜人,这些可怜人热÷书集在一起报团取暖,只有我们自己懂自己在什么时候需要舔伤口。”
她看着颜笑笑一字一句的说道“早晚有一天你们会明白,他没错,错的是你们,你们这些讲大义却没人情的人。”
她迈步继续向前“我说完了,关于他也不会再说什么,我很早很早之前就听说过廷尉府的手段有多厉害,那时候想着再很厉害也和我无关,现在有关,我想试试。”
颜笑笑摇头“你认为我们没人情?”
就在这时候叶流云从对面缓步走过来,朝着颜笑笑点了点头“把她交给我吧。”
颜笑笑嗯了一声后点头“是。”
红怒一脸疑惑的看着叶流云,她知道面前这个人是谁,所以很好奇,让她好奇的男人不多,一个是韩唤枝一个是叶流云,还有一个就是沈冷。
关于韩唤枝是因为这个男人被太多人称之为梦魇,被太多人称之为鬼见愁。
关于叶流云是因为这个男人被太多人称之为传奇,被太多人称之为江湖梦。
关于沈冷是因为这个男人有着不一样的故事,可怜人总是会对可怜人的故事感兴趣,她觉得沈冷也是一个可怜人。
东主对她说的。
啪。
绑在红怒手上的绳索被叶流云捏断,比大拇指还要粗的麻绳有多坚韧?可他只是随随便便的用手指捏了一下,那麻绳就应声而断。
“你走吧。”
叶流云只说了三个字。
“为什么!”
红怒一时之间惊了。
她不敢相信的看着叶流云,怀疑是自己听错了,她被抓了,没有被送进廷尉府严刑拷打,而是就这么被放了?而且放他的人还是叶流云,皇帝的忠仆。
叶流云却似乎连理都懒得理,他其实也是一个很懒的人,需要讲很多话来解释的事,对于他认为不值得的人,他一个字都懒得解释。
红怒就这么看着叶流云的背影消失在门后,就在她愣神的时候,她的巨镰从门里边旋转着飞了出来,当的一声戳在她脚下,深入土地。
红怒不懂这是为什么,可是她知道自己必须走,哪怕叶流云是故意放她走然后盯着她想把东主挖出来,她也必须走。
没有人盯着她。
院门里边,叶流云长长的吐出一口气,脸上的表情有些无奈,也有几分沉重。
沈冷就靠着不远处的树看着他,笑了笑“如果你不是叶流云,我一定怀疑你是同存会的人。”
叶流云苦笑“好在我是叶流云。”
“是啊,好在你是叶流云。”
叶流云看向沈冷,沉思片刻后问“我可以不解释吗?”
沈冷点头“当然可以,因为你是叶流云。”
于是叶流云真的没有解释
,沈冷也真的没有问。
一个时辰之后,县衙书房。
沈冷似乎是一个不愿意坐在应该坐的地方的人,有椅子有凳子,可他就是坐在窗户上面,两条腿在窗外晃着,像是小时候他坐在南平江边看着江水发呆。
外边没有南平江,只有一个不大的院子,他看着院子发呆,林落雨安静的坐在书房里,看着他的背影发呆。
许久许久之后,沈冷忽然间长长的叹了口气“也许是我错了。”
林落雨问“什么错了?”
“把事情混为一谈,把人混为一谈,所以错了。”
沈冷回头看了林落雨一眼“我刚刚一直都在想,叶流云把红怒放走是为什么,我第一想到的是叶流云要钓鱼,把同存会的东主钓出来,这个想法被我否了。”
他从窗户上转了半圈,面对着屋子里坐着。
“叶流云说不能解释,我刚刚有在想为什么不能解释,想来想去,似乎答案只有一个。”
“是。”
林落雨道“答案当然只能有一个除了陛下之外,还有什么是叶流云不能对你解释的。”
沈冷道“原来你也想到了。”
林落雨抬起右手用大拇指对着小拇指比划了一下,微笑着说道“应该比你想到的快一些,只是一丢丢。”
沈冷笑起来“所以在我想到这一点的时候才明白,事不能混为一谈,人也不能混为一谈,我一直都在努力的想查明白同存会的东主到底是谁,到底要做什么,现在才醒悟过来,我不知道的,也许陛下早就知道了。”
林落雨道“除了陛下早就知道了那位东主是谁这个解释之外,实在没有更合理的能解释叶流云为什么要放走红怒的解释了。”
沈冷再次深呼吸“一个蒙起来了脸,一个装作不知道那张脸是谁。”
他摇头“也是心累。”
林落雨起身,走到窗口看着外边那个并不漂亮的小院子,过了一会儿后说道“其实也不算复杂,陛下知道他是谁,所以自然知道他想做什么,陛下不点明不说破,是因为陛下不想打断那个人想做的事,他认为这样的事是有意义的,陛下就陪着他演戏。”
“呼”
林落雨轻轻的说道“做兄长的,都会更累一些吧。”
他坐在那好一会儿,然后从窗口上跳下来“继续做我该做都事,陛下既然知道他是谁,而又让我来了,所以让我查的也就不是他。”
他问林落雨“你觉得陛下想让我查出来的是什么?”
“往事。”
林楼宇声音很轻的说道“陛下想让你查出来,当年追杀沈先生和你的那些人,到底都是那些人,陛下不是在出气,陛下是想让你出气,这是陛下的心结,也是你的心结。”
沈冷点了点头“薛城。”
“是。”
林落雨道“这也是为什么叶流云会把红怒放回去的原因之一那位东主身边,总得多一个人保护他才行,因为他在查的,也是薛城。”
沈冷道“那位一直在给廷尉府送消息的神秘人,也就是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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