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掠进小院就看见了满目疮痍的长廊,紧接着嗅到的是一丝血腥味。
血腥味很淡,很新,受伤的人显然没有离开很久。
他瞳孔突然收缩,竟不由自主的忽然感觉到手脚冰冷,脚步却没有停下,他立刻顺着血腥味传过来的方向奔了过去。
宇文夏没有多想,也根本不敢多想。
第五小楼的剑法群,江湖上已很少有人能伤到她,宇文夏绝不会小看她的实力,可一嗅到血腥味他立刻就开始担忧起第五小楼安危。
长廊的尽头是一片昏暗,灯光昏暗,星光昏暗。
渐渐飘走的乌云依旧在遮挡住月色,宇文夏的心也似是笼罩着一片吹不散的密云。
长廊尽头是一滩鲜红色的血,鲜血尚未凝结,表面飘着的那一缕乌黑长在黯淡的灯光下竟如此的刺眼。
宇文夏立刻俯身拾起那一缕长,他凝视住头上粘着的血丝,手忽然开始颤抖,心也忽然开始刺痛。
这根头就像一根尖针,刺入了他的心。
就在这一刻,他的心里忽然充满了惭愧与内疚,他心里在问自己,为什么在明知道有人要杀她的情况下还将她放任不管。
难道他真的就不在乎她吗?
绝不是!第五小楼认识的人虽多,但能真心在乎她的人,天底下也就只有宇文夏这么一个。
这时候跟在宇文夏身后的十几名手下也6续跟了上来,他们提着灯笼围在长廊外垂头不语,任谁也能出来,他们上司此时的心情一定非常的不悦,所以没有人愿意去触这个霉头。
风更冷也更急,一行人就这么伫立在寒风中动也不动。
过了很久,宇文夏忽然握紧了刀,又轻轻将手里的一缕丝塞进怀里,他的眼中已充满了怒意。
“宇文商!”他咬着牙,从喉咙中挤出了这个无比熟悉但又忽然变得无比陌生的名字。
他已确信,这件事跟宇文商绝对脱不了干系。
这虽不是宇文商以前的作风,可他真的了解宇文商现在的作风吗?
他的话音刚落下,立刻听见身后有人回答道:“我在这。”
宇文夏骤然回身,一眼就看见人群前同样表情凝重的宇文商,他大步走到宇文商身前,凝视住宇文商的双眼。
宇文商仿佛很疑惑,不禁轻声询问:“是出什么事了吗?”
宇文夏没有说话,目光却依旧灼热。
“难道是小楼出事了?”
“你应该比我清楚!”
“你怀疑我?不要忘了,我们可是兄弟!”
宇文夏又闭上了嘴,就好像在等着宇文商继续说下去。
“就因为我说了那句话?”宇文商忽然露出一丝苦笑,道:“我那只不过是故意激你的,你真以为我会去做那种事?现在要做的应该是尽快将她找到,而不是在这对着我脾气!”
宇文商的声音渐渐提高几分,接着大声道:“你现在可不是个只会对自己的哥哥脾气的小孩子!”
小院里忽然变得很空。
所有围着的人在宇文夏开口说话的时候就已悄悄退了出去,不该看的别看,不该听的也千万别听,在公门做事的人最应该明白的就是这一点。
说到最后,宇文商又开始大声的咳嗽,本就苍白的脸色变得愈的惨白。
宇文夏看着他惨白的脸,目中似是露出一些同情伤感之色,说话的语气也终于放缓。
他长叹了一口气,道:“我只是,太心急了。”
他的刀依旧握在手里,握的更紧!
宇文商咳嗽渐缓,突听见小院里又有另一人道:“那些人又放出去了,一有消息就会通知我们。”
说话这人当然就是连城。
“我为了去救你。”宇文夏转身看着连城,语气中略带着一丝质问。
他的官职虽没有连城高,但他的身份地位绝对要比连城尊贵,宇文夏说话连城绝不会不答。
连城叹了口气,道:“我之后也是为了去救你。”
宇文夏道:“为了救我就非得带上全府的人?”
连城点点头,忽然长叹一口气,道:“你若是出了什么差错,全府的人都得掉脑袋。我连城脑袋掉了碗大个疤,可府上那些弟兄都是有家室的人,我不能对不起他们的家人。”
宇文夏也轻轻点了点头,他当然知道自己出事后会有什么后果,他垂下头,想了很久才道:“信鸽呢?他可是你在燕城最信任的人,他一说你出事,我马上赶来找你了。”
连城目中充满歉意:“这件事是我的错,我竟不知道他早已被人收买。”
宇文夏道:“既然你没有出事,那你这段时间又去哪了?”
连城还未开口,宇文商立刻接道:“他一直跟我在一起谈事。”
宇文夏看了一眼宇文商,又看了一眼连城,忽然咧起了嘴角仿佛是在笑,笑声中带着无数的讥诮。
真相仿佛就已摆在面前,可又如此触不可及。
连城怕宇文商越抹越黑,所以赶紧接着解释道:“风花雪月还有林升都跟在他身边,凭这点能证明这件事不是他干的。”
风花雪月是宇文商的贴身护卫,林升便是那个内功高强的赶车人,这几人多年前就已跟在宇文商身边,这点宇文夏当然知道,可他不知道的是在他走后这几年里,他的贴身护卫中又多了乌鸦一人。
若要将宇文夏困住引连城去救人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宇文商手下也只有风花雪月四人能困住他。
宇文夏道:“有没有从刺杀我的那几人的尸体身上查出什么线索?”
连城摇头道:“暂时还没有,他们几人实在是太干净了。若查出什么线索,第一时间就会送过来,这点你不用担心。”
宇文夏这时候已在看着宇文商,道:“我记得,李极也是你手下的人。”
宇文商立刻承认:“这是很多人都知道的。”
宇文夏道:“我记得,他府上的高手也不算少。”
宇文商苦笑道:“你还是不信我?”
宇文夏道:“你要我如何信你?”
宇文商摇摇头,道:“我若是要骗你,大可以编造无数天衣无缝的谎言,可我还是对你说了全部的实话,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宇文夏不再说话,竟似是被宇文商问倒。
宇文商接着缓缓道:“因为我们是兄弟,我一个当哥哥的绝不会去骗自己的弟弟!”
他说话的时候一直在凝视着宇文夏的眼睛,他的目光诚恳,似是带着一种能令人完全信服的感情。
宇文夏表情渐渐放平又缓缓点头,眼中忽然充满了感动,难道他已相信了宇文商的话?
他的手依旧抓着他的刀,抓的很紧也很稳。
连城这时候当然信了,因为宇文商和他所有的护卫真的一直跟他待在一起谈公事,从未离开过半步。此时他还在解释:“恐怕整个燕城也找不出这么多的高手,既要困住你,又要掳走第五小楼。”
宇文夏实力不弱,第五小楼则更强,除非从别地找些高手,否则仅凭燕城本地的高手是绝没有实力同时干这两件事的。
宇文夏垂下头,看着自己的刀,喃喃道:“可这还是生了。”
宇文商忽然拍上了他的肩,就像他们小时候那样亲密。
宇文夏一抬起头,他立刻露出阳光般的笑容,笑道:“不用灰心,难道你们神捕府还有找不到的人?这点你可比我清楚。”
“我知道了!我先回去养足精神,等到明天再全力去找!”宇文夏随即也露出了笑容。
宇文夏也拍上了宇文商的肩,他下手很重,落在宇文商肩上时却变得很轻,是因为他在全力克制着那只藏在衣袖下青筋暴起的手。
两人互相笑着,互相拍肩,任谁看见这两个亲密的好兄弟,都会从他们的笑容中感觉到无比的温暖。
连城看见的却只有冰冷,这两人仿佛都带着一张假面,假笑下面藏着的是两张同样冰冷的面容。
他这时候当然已明白,可他当然也不会说出来,因为这时候他也带上了一张假笑的面具,就像是看见两个吵架的小辈重归于好的长辈所应该露出的那种表情,这是一种很欣慰的假笑。
人的脸,本就是一张制作非常巧妙的面具,能随时随地随着自己的想法随意的变化。
又有多少人能看出对方面具下真实的想法?
乌云已远去,几近团圆的明月就挂在天边。
这时候宇文夏已放下了手,转身向门口走去,月光照在他身上,他的眼睛就好像出了光。
他的脸上还带着笑,他的手还握住他的刀。
紧紧握着他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