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扇月光照进轩窗,栾之已经有小半个月不曾出过自己的寝殿,他近来身体有些不大舒服。⊥中文,
说不舒服,又不是实实在在的哪里酸痛或是出了些问题,但着着实实的就是觉得不舒服。
例如,人在书房中,要用个什么东西或是想看看什么书籍,却是总要找上个半天,再不然就是如常的在书房中走走路,就总是会时不时的磕碰到哪,几番下来,这才隐隐的留意到,这茶台边的茶凳……放的位置不大合理;这茶杯放的位置也不妥当,险些摔破了去;还有笔洗的位置也不对,写个字洗个笔的姿势,竟是泼出水来,毁了一副刚刚作的丹青……
等等等等诸如此类,这些生活中日常的小事累积叠加起来,让他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心情烦躁的寻思着这近日来书房内的种种不顺,一边喝着迟霖的茶尖,本打算静静心,却是被杯子口将指尖给划了一下,打眼一瞧,杯子口裂了个口子,自己竟然都没觉。
这一下子是彻底难静下来了,他觉得甚是邪乎。
人要是不顺起来,难免要拿以前的事情来做衡量比较,栾之脑海之中立即回放起他曾经在仙学府授课的那些日子来。
那些日子,他没带走一个一清宫的下人跟过去伺候,可那时候在仙学府的日子却比现在舒坦的要多了去了。
当时很顺,日常生活中这些琐碎之事上,人是不会去留神为什么会这么顺的,正是因为眼下哪哪都不对付,就好像自己与自己的书房完全格格不入了,就像是进了别人的书房,完全进入了另外一个人的生活习惯似的,根本就适应不了。
他甚至于情不自禁的怀念起仙学府的那个书院来。
这让他更感疲惫,心中有些结,都是与那仙学府相关的。一直记挂着这些子事,哪里还沉得下心,半晌过后,似是终于下了决心。索性起了身向殿后走去。
一整面墙,仙云腾绕,游游浮动,如同有生命一般,又充满了神秘与不可侵犯之感。
他站在那面墙的面前。许久不曾动过一动,夜过半时,隐隐听到外面长廊上有脚步声徐徐而来,少顷,大殿的门出沉重的响声,那脚步声踱到了后殿的方向来,栾之稍稍侧了侧望了过去,等着来人。
东泽出现在门口,看到他站在那里,栾之并不惊讶。而看到栾之站在这面墙的面前,东泽似乎也没有多惊讶。
房中静了一阵,半晌后东泽的声音冷冷的响起:“下了决心就做啊,临阵退缩算什么……”
“英雄好汉?”栾之反讽一笑:“我本来就不是什么英雄好汉。中文()”他淡笑着,目光又落回面前的墙上。
东泽双眉轻挑,慢慢的笑着点了点头,栾之这副性子就爱图个嘴上占个上风,深更半夜的,他与栾之计较争辩也着实无趣,实在是影响睡眠质量。
“第三回派去的人手已经回来了。还是什么也找不到。”他正了正色,看向栾之,微微一叹:“仙学府外围之处山林密集,时间过去这么久。要寻到的机会本来就很小,更何况后来魔族的军队也曾经在那里聚集过,无论是什么东西,离开仙体就会失去原本的强力,而魔族的军队那么多人,极有可能会被魔息侵蚀毁化。便就是连个痕迹都未必可以寻得到了。”
东泽在说这些话的时候,栾之的神情极为平静,面容也很淡然,可那一双眼睛,却有些微微泛了红,还有那袖内微微攥起的手指,都在不露痕迹的出卖了他此时的心情。
东泽转过了头去,一个长长的叹息被他咽回了肚子里,掩住他此时的同情之色。
半晌后,他退了出去,还了这殿内一片清静。
栾之终于伸手,将墙面上的仙云拂了去,一片青翠抱绕,生灵浮动。
普陀大明镜。
对于那个玄苍的未来之主,传言仙术不济道法不昌,甚至于有时还相当荒唐的弓月,他并没有太多与她相关的记忆与印象,除了后来那个轮回作业还有后来几件曲指可数的相关事宜之外,他委实再也想不到还有什么其他的事情与弓月有半分交集。
便就是最大的交集与牵扯,也就只有迟霖而已。
可是事情渐渐展到今天这个地步,一个看起来完全不可能有任何交集与关系的人,就是这么生硬的插入到了他现在的生活之中,他十分想不明白。
他真的想不明白,这些都是因为什么。
今天这个局面与相关之事,当时究竟是怎么生的,为什么会生,真的太过隐秘了。他纵然再是那种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性子,可这件事情却是容不得他不关心一下了,相关的人——弓月和紫姬,他知道无论问谁也不可能得到答案,就算查也未必就能查出什么来,而他……还有些私心,他并不想让除了自己以外的人知道真正的真相,哪怕是东泽。
而真相,只隐藏在弓月与紫姬的心里,而这两人,谁也不会说出来。
那,便由他亲自去回溯过往的时光,看个究竟吧。
他看到的第一眼,便就是让他十万分震惊的一眼。n∈八n∈一n∈中n∈文,
他记得那一天的阳光,和煦、明媚。
那天迟霖又潜入了仙学府,迟霖几次三番的潜入仙学府,自然是为了他的世侄女,那天也是犯了邪气,他再次感应到迟霖在仙学府,那天心情不错,就忍不住破天茺的主动传音给了迟霖。
“你见天儿的拿仙学府的大门当个摆设,出出入入的如同你自家家门,这次就别悄悄的不见人又跑走,过来寻我聊上几盏茶的时间罢。”
而后,他便去接了迟霖,一同往自己的书院去回。
镜前的栾之眉心一拧,动了动手指,画面转到此时弓月所在之地。
然则画面并没有太大的幅动,还是他的书院,不过是换了一个角度。
他一怔,以为出了问题。待他正要再拂一下镜面的时候,画面中突然浮现出一个娇小灵活的身影来。
镜前的他一诧。
弓月拿着一块拭布,哼着小调,正在擦拭着他的笔洗。而后摆的端端正正,几次放下,手臂几次在笔洗的上方比划。
他震惊于自己的书房竟然会出现弓月的身影,震惊于弓月这轻轻松松一点也没有紧张的模样俨然就是经常出没于此地,震惊于弓月竟只是帮他打扫书房而并非窃取什么与学业课业相关的考试资料。
他不解。不解的是弓月这比划来比划去是在干什么。
但很快他便明白了。
随着弓月几次的动作,又不停的在书案边走来踱去的量着什么似的,弓月小心的不停的调整着笔洗的摆放位置。
她这是在选着最适手最方便又不会碍事打眼的位置。
镜前的他怔忡了。
再然后,便就看见弓月认真的整理起书架的书籍,他的书架本来就是整齐有序的,他想不明白这还有什么可整理的,更何况,书架这种东西虽然书籍繁复,但是只有拥有者本人才最清楚,也许说不出来具体哪本在哪个位置。但是一旦改变过位置,别人察觉不到,但是书架的本人是一定会第一时间立即警觉的。
他好奇,他好奇的是弓月是怎么做到既整理了书架,又能做到让他从来都不曾察觉的。
随后,便看见弓月看似大手大脚,实则非常细心的调整着位置。
他再一次怔忡了。
每本书的调整位置都不会太大,但是弓月每调整一本书,拿起之时,他脑中便就想好了一个位置。再然后,就看见弓月比划了几下,选定了一个位置,放了进去。
那个位置。还真就是他心中所想的位置。
栾之觉得非常有趣,非常奇妙。
弓月这是怎么做到的?
她当然不可能会读心术。
可她就是做到了。
镜前的他眉心拧了起来,心中泛起了阵阵的涩意来。
他知道这是为什么。
如果不是十分的了解一个人,用心的去记下他的一切习惯与喜好,怎么可能做得到?
镜子前的他心情还未平复,突然画面中的弓月身子一僵。口中的小调都几乎走了音,就见她突然紧张的四下里乱看,他还在想生了什么事,就看见画面中的自己与迟霖正向书院里走来了。
是了,那天自己翘了课,要与迟霖话家常。
怪不得弓月这般紧张,想来平日里早就算好了他何时不在书房,没想到那天却是有了突情况。
然后画面一跳,弓月在书房内突然凭空消失了。
镜前的栾之淡淡的摇头笑了:“别的不怎么样,这隐一隐仙力的水平倒还是有的。”
画面中,自己与迟霖踏入了书房,坐了下来,那天他心情大好:“我正准备要说你这茶尖是越来越上等了,莫不是又有了什么新的种茶之法?”
“还是老样子,兴许……”迟霖本是笑着的,还有些戏谑,:“兴许是你的品味现在提升了些,以前品不出的,现在品出来了些?”随后,迟霖与他便就说了些子闲话,大多是关于仙学府授课偷懒之事。
镜前的栾之透过普陀大明镜,自然是看得见隐着仙力的弓月藏身于何处的,他脑子里一边回想着当时的事情,一边又好奇又好笑的想着当时藏身在茶台下的弓月,心里在想什么呢?
而这时镜中迟霖与他的谈话已经到及关于仙兽之事。
“……就且当我欠了你一笔,我迟霖不似你这般小肚鸡肠,欠就欠了,我立即便就还,你前几次问我有没有什么上等的仙兽之事……”
话一到这里,镜前栾之一肃,接下来要生什么,他当然晓得。
弓月所在的茶台下……窜出一只狸猫来。
迟霖正在拱着手:“帝尊大人的事谁敢怠慢,只是再确认一下你要仙兽作何用罢了,坐骑?仙宠?还是看家护院?”
他道:“种茶种的那么有水平,居然还这般俗气,我简直怀疑你这茶尖是不是出自你的手了,什么坐骑?我栾之那般不仁道吗?仙宠?我这样的,你觉得抱个仙宠合适吗?看家护院……你当我一清宫是你的茶林,还是当我是你这般俗气!”
普陀大明镜中,事情进展着,镜前,栾之已是失了神。
“我一清宫后山有一处美景别致极其优雅的清园,我常在那里品茗赏景,桃花树下赏景品茗,你不知道有多逸致,只是这手边总是觉得……”
是了,彼时自己是这么说的。
迟霖后来还问他,觉得蟒如何。
他还说迟霖委实粗俗没有格调。
现在回想,只怕是迟霖当时就已经知道些什么了。
然后他说自己喜欢带毛的,还要不掉毛的。
现在想想,当时还真就是随口一说,不过就是想和迟霖打打嘴皮子的仗,对着来罢了……
“那麒麟狮?”
“太大了,放在我那棵桃树下只能坐着,就这还得砍掉两枝。”镜中,他回着迟霖的话,但是目光已经笑意退去,手指也轻轻的动了起来。
镜前的他突然神经紧张了起来。
说到了解,自然全天下只有自己最了解自己,当时的一些旧事印象并没有太深,事后也从来不曾细想,现在回放起来,清晰在目,他十万分的清楚自己这个表情和手势意味着什么。
镜前的他,明明知道这些都是旧事了,却还是不由自主的失了措,脚下动了一动。
随后,迟霖的动作让他竟生出感激之感来,就见迟霖当前一步抢在自己之前出了手,大喝了一声:“什么人!”
栾之回想着自己当时是什么心情,当时他只是察觉到那个茶台边有淡淡的仙力溢出,心中是晓得定然有人在那里,而至于迟霖当时的反应与应对,自己当时一点也没有多想什么,现在从镜中再回看过往,他看着迟霖的神色,竟是觉得迟霖其实应当是从一进门没多久,便就知道这屋中有异,甚至于迟霖根本就知道,那茶台下的人——就是弓月。(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