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屋子之后,穆锦晨就听到了有低低的呻*吟之声从床*上传来。
声音虽不大,但她能感觉到发声之人十分痛苦。
痛苦的呻*吟声之中又夹杂着沉闷的咳嗽声。
是那种本该高声咳嗽,可患者却因身体太过虚弱,无力咳嗽但又不得不咳嗽的声音,每咳一声,似乎都要用尽病人全身的力气。
看着锦被之下妇人那骨瘦如柴,奄奄一息的模样,穆锦晨十分揪心。
堂堂的王妃,怎么病成这样?
你是如何当人家儿子的?亲娘病成这样也不管吗?
她忍不住用埋怨的眼神瞪了眼傅暻。
读懂她眼神之后,傅暻心中的愧疚之意更浓,但心底最深处也隐隐生出一丝暖意来。
这丝暖意是因穆锦晨对他母亲的关切。
感觉到屋子里多了人,病榻之上的傅母将头偏了偏,见到面孔陌生的穆锦晨时,惊了下之后,就虚弱的开口,“十六,这位小姐是?”
傅暻忙用力的眨了下眼睛,不让星眸中的湿意流淌出来。
他快步走向床前,蹲下身子,在傅母耳旁柔声道,“母亲,这是康定王的外孙女穆二小姐,得知母亲您身体不适,特意来看您。”
穆锦晨迈着轻柔的脚步走过去,也在床榻之前蹲下,睁着黑亮的眸子看傅母,软声道,“王妃好,我叫圆圆。”
傅母看着穆锦晨娇软粉嫩的小脸,十分勉强的扬了下唇角,枯槁的面上现出一丝淡淡的笑容来,轻声道。“穆二小姐有心了……咳……快出去吧……咳……千万别沾了病气……咳咳……”
难忍的咳嗽将她的话割得支离破碎。
而且说完这一番话,她已经累得额上出了汗,但她还是抬起干枯的右手,向门口的方向指了指。
自己都病成这样了,竟然还考虑别人的安危。穆锦晨眼眶一红,顺势抓住她的手腕,软声道,“王妃您只是小病,不会传染别人。王妃您爱吃什么呀,下次来给您买。好不好?”
说着话儿转移傅母的注意力,悄悄的给她把脉。
傅暻注意到穆锦晨的小动作,猜到她的用意,就在一旁接过话题让她安心把脉。
傅母不疑有它,强撑着一口气与傅暻说话。
过了片刻,穆锦晨这才松了傅母的手腕,然后温声道,“王妃您休息吧,我先走了,下次再来看您。”
傅暻就道,“母亲,我去送送穆二小姐。”
傅母轻轻点头。强打精神说了这一会儿话,真的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穆锦晨与傅暻二人迅速出了屋子。
离傅母的房间远了些,傅暻问。“穆二小姐,如何?”
“十六祖,你还是叫我圆圆吧。”穆锦晨道。
“咳,好,圆圆。”傅暻清了清嗓子。
穆锦晨唇角微抿了抿,然后正色道。“十六祖,据我的经验来看。王妃应该不仅仅是咳嗽与胃口不好,应该还有其他的病症。而且这病应该有很长时间了,不然王妃也不会消瘦成那般模样。
十六祖,若想治好王妃的病,您得告诉我王妃这病是如何患上的,曾经服用过哪些药,有哪些症状,这样我才能对症下药。”
见她说得十分有道理,傅暻点头,带她去了一旁的偏厅。
有丫环奉上了茶水和点心。
傅暻开始说母亲的病情,“十年前因着家事母亲动了怒,之后就肋痛,当时我还年幼,又不在家中,得知母亲生病赶回来请太医来瞧时,母亲的病已经被耽搁,虽然服了不少药,但从此之后胃就变得不太好。
……又陆续请了大夫来瞧,开的都是滋阴补虚的方子,收效甚微,之后母亲就不肯再看大夫,不仅要赶大夫走,且一看到大夫或听到略大一些的响动就会抽搐不止,日夜不止,每回犯病都要两三日才能平复。
看着母亲受罪,我不敢再请大夫,同时也定下了家规,家中要绝对的安静,不可惊了母亲
……但母亲的病却越来越重,周身疼痛,咳嗽不止,吃饭越来越少,每次只能喝一小口粥,再多吃就会呕吐……”
穆锦晨终于明白了傅家为何要买下四周邻居的屋子,原因在这。
同时也明白,傅母骨瘦如柴,并非做儿子的傅暻不作为,而是被逼无奈,相信这些年傅暻所承受的痛苦不比傅母少。
之前外祖父和父亲都不明白傅暻为何弃功不领,原来他全是为了母亲,若入朝做事,就不能悉心的照顾母亲。
“可还有其他的症状?”听完傅暻沉痛的诉说之后,穆锦晨又轻声问。
傅暻深吸一口气,将情绪平复,而后道,“稍等,我让贴身伺候母亲的侍女前来,看她有无补充。”
穆锦晨道好。
傅暻很快将伺候傅母的两位婢女与一位嬷嬷叫了过来。
三人依次叙述,所说之症状与傅暻之差相差无几。
“可还有其他?”穆锦晨问道。
那位嬷嬷看了眼傅暻,然后对穆锦晨道,“穆二小姐,奴婢还有一句话。”
“耿嬷嬷请讲。”傅暻忙道。
“十六爷,请容奴婢私下里告诉穆二小姐。”耿嬷嬷道。
傅暻面现诧色。
还有什么话是他不能知道的?
穆锦晨则起身,轻声道,“耿嬷嬷,那我们外面去说。”
“不用,你们在屋里说,我回避下就是。”傅暻拦下她,他出了屋子。
等他出去之后,耿嬷嬷就对穆锦晨道,“穆二小姐,除了之前所说的症状之外,王妃已有两年未行葵水。奴婢不懂医,不知这对小姐您开方子有无帮助,但还是想说出来让您知道。
咱们十六爷是男子,这话奴婢不好当着他的面说,故……”
原来是说这话呢。难怪要避着傅暻。
穆锦晨恍然,对耿嬷嬷道,“多谢嬷嬷,有帮助的。”
从傅暻与耿嬷嬷几人的的描述之中,穆锦晨的思路越来越清晰。
傅母六脉弦紧而长,弦则卫气不行。紧则不欲食,仅从这个脉象就能判断体内有痛证,胃口不好。
傅母最初犯病,是因肝气不舒而引起的肋痛,因为治疗不及时造成了胃口不好。而这病一拖就是十年之久,身体的各项机能都受到了影响,再好的身体也会被拖垮。
耿嬷嬷带着两个婢女退下,傅暻进来。
见穆锦晨在蹙眉沉吟,他未出声打扰,坐在一旁耐心等着。
不知为何,他心中竟莫名的燃起希望之光,感觉母亲的病此次应有转机。
过了一刻钟。穆锦晨回过神来,对着傅暻唤了声,“十六祖。”
“如何?”傅暻有些紧张的问。
“综合所有种种。王妃的病因应该在肝经。”穆锦晨道,“内犯阳明,则不食。木克脾土,故饮聚。阳明空虚,故无主,闻声而惊。外犯太阳。故身痛而痉,本脏自病。故厥。”
对医理傅暻也略知一二,听她这样一说。茅塞顿开,终于明白之前母亲为何服药一直无效,只因药不对症。
他点头道,“行,圆圆你开个方子吧。”
“好。”穆锦晨点头道好。
傅暻命人拿来纸笔。
穆锦晨展开纸,提笔开了方:新绛纱、旋复花、降香木、广郁金、川椒炭、苏子霜、桂枝、半夏和青皮。
这个方子的用意是梳理肝络,泻去肝郁之阴气,然后血脉才能畅通。
她向傅暻解释了这个法子的用意。
傅暻接过方子,看着上面娟秀漂亮的字迹,半天没说话。
“怎么了十六祖,是方子有问题吗?”穆锦晨忙问。
傅暻摇头,“你说得十分有道理,方子定无问题,我只是在想,母亲对服药十分反感,就算有奇方,若她不愿意服用,再好的方子又有何用?”
他一脸的挫败。
正准备让人去抓药时,忽然想到这令他揪心头疼的问题。
穆锦晨眸子微垂,很快又抬起,说道,“十六祖,您先让人拿着方子去医馆问下能否服用,若能用,就赶紧将药抓回来熬上,王妃那儿,我会想办法去说服。”
她不相信傅暻对她开的方子百分百信任,故主动提出让其他大夫看看。
“你能说服母亲?”傅暻不相信的看她。
“不试又怎么知道呢?”穆锦晨轻眨了下黑亮的眸子。
看她自信满满的样子,傅暻点头道好。
与穆锦晨交谈过几次后,他发现她行事说话比同龄的孩子要老成稳重,像个成年人一样,若非亲眼所见,真不敢相信一个十岁的孩子这般成熟。
但心里对她还是没什么信心的,这些年能尝试的法子都用过了,劝慰的话语不知说了多少,皆无效果。
傅暻依着穆锦晨的要求又将耿嬷嬷唤来,他则拿着方子亲自去抓药。
穆锦晨拉着耿嬷嬷话起家常来。
因有傅暻的交待在前,耿嬷嬷是有问必答。
与耿嬷嬷说得差不多了,穆锦晨复进了王妃的房间。
见她又来了,傅母十分惊诧。
穆锦晨坐在耿嬷嬷端过业的锦杌之上,笑眯眯的看着傅母,软声问,“王妃您肯定是奇怪我怎么又来了?”
傅母唇角微动了动,点头。
穆锦晨应道,“那是因为我有个问题不明白,想当面问问王妃您呢。”
“问吧。”傅母轻声道。
其实她是满腹的疑惑,与这孩子初次见面,会有什么问题要问她呢?(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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