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郎,这时辰您怎么来啦?今日不用去翰林院吗?”
刚听穆文仁与小丫环柳儿的对话,宁氏还没来得及生气,又有女子的说话声传来。
女子声音婉转动听,有掩饰不住的惊喜,还有款款深情和羞涩。
她的口音不像京城人氏,有些江南女子的软糯。
光听声音,就觉得此女子是位美人。
没听到穆文仁说话,女子又开口道,“玉郎你怎么了?看你脸色不太好,是否身体哪儿不适?不会是郡主她……”
此次女子的声音中含着浓浓的担忧。
后面的话虽然未说出来,但大家都能猜出她要说什么。
玉郎!
这两个字一钻入宁氏的耳中,她就听到自己心碎的声音。
这是她对穆文仁极为亲昵的称呼,是她对他浓烈的爱,是对他的敬重。
他对她说,此称呼只专属于她。
她曾经认为玉郎是极动听悦耳的称呼,可现在听到别人的女人如此称呼穆文仁时,她只觉得这两字特别的恶心。
两行温热的液体从宁氏眼中悄然滑落。
穆锦晨紧抿双唇抬头看母亲。
她抬手轻轻为母亲拭去面上的泪水。
她紧紧握着母亲的手,面色凝重。
母亲的手冰凉刺骨,她尝试将自己身体的热度传给母亲,却发现自己的双手也同样冷冰冰的。
不仅双手,就连身体也像跌入了冰窖一样,逼人的寒气往骨子里渗去。
穆锦晨并非是相信了小丫环柳儿和那女子的话,而对父亲失望,恰恰相反,她在怀疑柳儿和女子所说的这些。
还是之前那句话,这女子要真是父亲养的外室,他不会这样毫无顾忌的带着他们来这儿找什么贾明。
而女子也不会在不知祖父身份的情况下就自暴她自己的身份。
既然是外室,那当然得偷偷养着,得藏着掖着,得行事低调,若个个外室都像女子这样高调,恐怕早就被正室给发现了。
丈夫在外偷养外室若是被凶悍的正室逮着,那外室不被正室带人打死,也会被打残了。
男人为何要偷养外室,就因为家中妻子是悍妇,不容他纳妾收通房,所以他才会在外面偷偷养着,否则哪儿用得着这样麻烦呢?
幸好母亲虽伤心,却有理智,在事情未查实之前没有行动。
看来这女子很了解母亲的性格,所以才敢这样大胆。
女子这样迫不急待的暴露她们的身份,好像就怕天下人不知她是别人养得外室似的,太不合情理。
外室居于外宅,上无正室管束,下有家仆伺候,发号施令,呼来喝去,俨然就是一家之主,如此自由的生活可是男人光明正大的妾侍们所享受不了的。
这也是外室低调行事的原因所在。
她们不可能成为男人的正室,一旦身份被揭穿,要么被凶悍的正室打死或打残,要么就是正室被迫同意男人将她们带回府。
以血缘为纽带的宗法社会,重视长幼有序,嫡庶分明,妻妾的地位可是有着十分明显的悬殊,再受宠的妾室,也只是正室的奴婢。
所以说女子的言行举止特别可疑。
在这一刹那的功夫,穆锦晨想了很多。
宁氏在默默垂泪。
心已经痛得麻木,已不知是何滋味。
“放肆!黄氏,请自重,玉郎岂是你能称呼的?
贾明在哪儿,让他出来,我想知道他在搞什么名堂。堂堂七尺男儿竟然让自己的妻子去向别的男人掻首弄姿,他难道就不知廉耻二字怎么写吗?”穆文仁铿锵有力的斥责之声又传入马车之中。
穆锦晨眸子亮了亮。
女子带着哭腔的声音传来,“玉郎……你……你怎么可以这样说我?哪儿来的贾明,我一直对你忠贞不二,你岂能这样污我名声毁我清誉,若你要是讨厌我,想要抛弃于我,请直说就是,莫说这些戳人心肝的话……”
而后穆锦晨就听到脚步声。
听哭声渐远,应该是女子跑步离开的声音。
“世子爷,您伤了夫人的心。”小丫环柳儿丢下这句话之后,也跑了。
穆文仁站在门口,眉头紧锁,后背丝丝冒着寒气。
这些人为了要害他,真是处心积虑,挖空心思。
定远侯的眼神像刀一样,冷嗖嗖的往他脸上割着。
“父亲,孩儿真的是冤枉的。”感觉到父亲的眼神,穆文仁无力的为自己辩解着。
“哼,是不是冤枉的,回家后再说。”定远侯眯着眸子冷冷道。
此处不是处理家事的地方。
穆锦晨一家人复又返回了定远侯府。
不过,行至半路,穆锦晨让红绡又折回了五里巷那儿盯着,发现问题及时回来禀报。
那女人要是真有问题,迟早会有尾巴露出来。
几人又去了杏林堂。
不等定远侯说话,穆文仁就率先开口,“父亲,先前来为我们开门的小丫环名叫柳儿,后来那女人是贾明的妻子黄氏,贾明还有个儿子,过年之后就满九个月了。
因贾明常邀我去他家做客,故他的妻子和儿子,还有他们家的丫环婆子我差不多都认识。平进他们一家人都特别的正常,妻贤子乖,其乐融融,在我眼中,他们是幸福的一家子。
可今日柳儿和黄氏的举动太反常了,她们所说的话我根本就听不明白,更不明白贾明怎会任由自己的妻子如此?
贾明与我可是至交好友啊?平日我可是尊称黄氏一声弟妹的,可今日……”
穆文仁的脑袋上顶着大大的问号。
一颗心像乱麻样,怎么也理不清其中的原因。
穆文仁说得口干舌燥,宁氏双眸红肿,哑着嗓子冷冷道,“世子爷,你就别再演戏了,难道就不累吗?一点儿意思也没有。
既然你们连孩子都有了,就将她接回来吧。”
“敏敏!你在胡说些什么啊,别人可以不信我,你为何也不信呢?我真的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事,真的没有……你要怎样才能相信我呢?”穆文仁终于不再冷静,双眼通红,像头困兽一样咆哮着。
妻子的怀疑,亲人的误解,友人的背叛,外人的鄙视嘲讽……
所有这些,快要将穆文仁给击垮了。
宁氏想反驳,被穆锦晨给拦住了。
她正色道,“祖父,娘,我相信爹爹是被冤枉的,眼下我们最重要的是要先找到那个叫贾明的,同时也要暗中将那女人的身份给查清楚。顺着这条线,我们一定能将幕后的黑手给揪出来。”
“圆圆,你真的相信爹爹?”穆文仁急切的问。
“我相信。”穆锦晨点头。
而后将自己先前的分析又说了一遍。
定远侯忙不迭的点头,连呼有道理,先前在路上想回来痛扁一顿穆文仁,现在也暂时打消了这想法。
宁氏听了女儿的话,也沉默了。
是啊,那女人的做法的确是不合情理呢,反常即为妖。
到了关键时候,我倒不如圆圆沉着冷静呢,只知道一味的埋怨、怀疑、生气、吃醋……脑子就像生锈了一样,什么都不知道去想了。
宁氏十分羞愧。
其实宁氏这样的表现也正常,关心则乱嘛。
因为她太爱穆文仁,太过相信他,所以乍一听这消息后,她的脑子就全糊涂了。
见母亲的表情有松动,穆锦晨趁热打铁道,“娘,我知道您心里不好受,但是我们应该相信爹爹,这分明是有人想要害爹爹,不想看我们一家人过好日子呢。
娘,您那样聪明,想要还爹爹的清白,可全靠您了,敌人那拙劣的小伎俩,又怎能骗得了您呢?”
她特意将母亲捧得高高的,让母亲不好意思再拒绝。
当着定远侯的面被女儿这样一说,宁氏果然不好意思再和穆文仁置气,答应暂时相信他,不惜一切为他洗涮冤屈。
见妻子态度有了改变,穆文仁向女儿投去感激的一瞥,同时也暗暗松了口气。
可这口气刚松下来,等他去了翰林院之后,又被正弘帝给叫了过去,就养外室这一事,狠狠训斥了他一番。
他想要解释,可眼下所有的证据都对他不利,怎么解释都没有相信他是清白的。
真是欲哭无泪。
穆锦晨得知这件事之后,就让宁氏与穆文仁大吵了一架。
这样做的目的是要迷惑敌人,让他们误以为宁氏已经相信了这件事,让敌人放松警惕。
宁氏和穆文仁二人大吵一事很快就在定远侯府传开,甘氏与文氏二人乐得差点儿燃鞭炮庆祝。
她们二人忙结伴来秋枫园看望宁氏,想看看宁氏伤心憔悴的样子。
谁知道周嬷嬷堵在门口,说道,“二位夫人,我们郡主身体不适,暂时不见客。不过郡主有交待,若是二位夫人前来,让奴婢给夫们冲一杯外邦的茶粉尝尝鲜,上回二位夫人可是极喜欢喝呢。”
提到茶粉二字,甘氏与文氏面色又变了。
二人又掩口去旁边呕吐去了,最后由丫环们搀扶着狼狈离去。
“呸,德性!吐不死你们。”周嬷嬷恨恨的骂。
宁氏让风叶去调查贾明的下落。
穆文仁也在找贾明,一定要将贾明给找出来问个清楚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可贾明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自从腊月初八之后,再也没见贾明出现过。
他去了贾明以前常去的地方,却没有丝毫的发现。
红绡的盯梢也没有什么进展。
黄氏和丫环婆子们没有异常的举动。
小院中既没有来过外人,她们也没与其他外人接触。
自从被穆文仁痛骂之后,黄氏天天坐在窗前唉声叹气,并不时的抹泪,偶尔也会抱着孩子数落穆文仁的狠心。
丫环婆子们也每天按部就班的忙着各自的事儿。
而黄氏真实身份的资料还没有查探出来。
如此又过了几日,不到半个月就要过年了,但这件事不查清楚,谁也没心思过年。
就在这时,风铃进来禀报宁氏,说傅暻来了。
宁氏夫妇忙带着穆锦晨去见傅暻。
见到傅暻之后,他们才知道,原来在他的努力之下,傅母终于答应回京了。
他提前回京来安排,五日之后傅母到京城。
得知此消息,穆锦晨一家人十分开心。
一番叙旧之后,傅暻微笑着看他们,温声道,“郡主,此次回京没准备其他的礼物,有样小礼物送给你们。”r1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