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王的赤色眼眸匆匆掠过纸上的内容,甚至为了嘲弄战战兢兢地左相,故意轻读出声,薄唇微启,满满都是嘲讽。
“......王意上不达天听,下不至黎民。官宦豺狼成性,包藏祸心。”
他斜了一眼下面跪着的左相,“这是在说王上和臣子们昏聩无能。”
“......人神之所共愤,天地之所不容......”
“......贤德王后,幽毙深宫。王嗣凋零,知国祚之将尽......”云云。
不论怎样的话夜王只是看一眼就过去,终于读到了结尾。倏然,他垂眸凝视着纸条的一角,那角上印着一朵半开半闭的兰花。
夜王伸出修长的手指在兰花上摩挲,兰花的表面凹于纸张,是专门的工具压印所致。
这朵兰花只有指甲大小,若是不注意不易发觉,但它印在这种到处散发的传单上,显然有意而为之,像是一个标记,又像是一种提醒。
“兰花......”夜王目光深远,像是在回忆着什么。
“大人?”左相抬头问。
夜王神情凝滞,几乎忘了左相还一直跪在自己的脚边,“去查兰花的来历,看这兰花代表何意。有任何线索随时向我回报,去吧。”说完,身形飘忽已然回到石座上。
左相不敢有丝毫怠慢,立即行礼出去。
直到左相走到外面的三月小阳春里,身上那种地宫里裹挟的阴冷气息还是没有散去。但他没有停下来等身上的寒气散去,立即吩咐候在地宫外的刘常侍,彻查纸条和上面兰花的来历,并且派人在王宫里紧盯太子的动向。
一个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对金山来说有吃有喝的日子能过得去。她一个内侍没有大鱼大肉可以吃,干粮还是能吃饱,这就很满足了。
如果太子东宫的领率华羲不经常来椒兰殿找她麻烦,那她的日子应该能过得更滋润。
在金山的眼里,华羲就是一个靠开后门进来的纨绔子弟。
华羲告诉金山,他爹是京都的特别特别大官,这个差事也是他爹安排的,所以他天天在宫里闲逛也不会丢差事,他生下来饭碗就是金的。
华羲的话金山都是照单全收,没有好处她从不和人抬杠。
金山看来也是这样,华羲是一个没事到处蹿的大闲人。
金山在院子里打扫,能看见华羲从门口过;金山去领月例银子,能看见华羲在宫墙下踱步;金山打瞌睡,也能看见华羲神采奕奕的路过。
起先金山很反感华羲,但华羲意识到后就会给金山带点吃的作为补偿,一小包糖蒸酥酪就够金山香甜一天。
今日,华羲又带了一些山药枣泥糕给金山。
山药枣泥糕对华羲这种餐餐都是荤腥油腻的人来说极好,既甜蜜又温柔,还能解油腻。但金山不一样,金山宁愿吃大颗大颗的桂花糖,也不愿意吃这个。娇贵人吃的东西她都不爱,她一个常年在挨饿边缘挣扎的人宁愿来些肥油大肉。
所以,金山也没有迫不及待的吃起来,而是把山药枣泥糕往华羲那里推了推。
他们两个人坐在椒兰殿里的院子中的空地上,金山在那里支了一个小桌子,摆了一个粗瓷茶壶和两个茶盅,两人席地而坐。
金山从椒兰殿的地里发现了一些野生薄荷叶,便煮了茶就着华羲带来的点心,饮用一些。
“我不吃,这些东西不稀罕。”华羲朝金山翻了翻眼睛,一脸嫌弃的把山药枣泥糕点用食指和大拇指弹过去一点。
“哇,你这人,不要吃的给我吃。”金山双手抱在胸前,说:“我看你一直频频来,有时候高兴,有时候失落,想出去又一副没地可去的样子,才让给你吃的。不论今天的心情如何,只要有食物能吃饱什么都会过去的。没有吃饱的忧愁大过一切。”
“能吃饱什么都会过去?不是所有人都与你一般。”华羲有些不屑,他觉得太阳有点晃眼,不习惯没有宫女打伞就直接在太阳下晒,虽然现在只是春日里。这种温暖倦怠的感觉让华羲有些不耐烦。
他在阳光下眯起眼睛,想要躲避越来越高的日头,无心随口:“不要用你标准来衡量我,我从来没有忍受过饥饿。”说着,想要离开被阳光直射没遮没拦的地方。他洁白的肌肤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衣领下的锁骨若隐若现。他比身为女子却男装的金山容貌更精致,肤色也更白皙。
就在华羲屈起腿,弓腰准备站起来的时候。
金山却说:“虽然不知道你是否曾经挨饿,但我感觉到你的苦痛,隐晦的难以和人言说。也许,椒兰殿有你的回忆,连你自己都不敢面对,但又不忍心忘记,所以借口找我一次次的来。”
华羲听见金山此言,偏过头来,眼中的不屑已经看不到,代替的是空茫,“何出此言?”
“慰藉饥饿的人很容易,只要给他以食物。但是心中饥饿的人却难以慰藉,他们总将心事收敛,为了忘却刺痛而撒谎。”
华羲把整个身体都转过去,正面凝视金山,认认真真地说:“一派胡言。”但他忍不住挑眉,因为实在心虚的不行。
金山嬉笑如旧,捡了一块山药枣泥糕满满地塞进嘴巴里,满嘴含着食物口齿不清地说:“不吃拉倒。”她边说,嘴里的食物粉末还喷撒到桌上。
华羲装作鄙夷的翘起嘴唇,道:“食不言,寝不语。你怎么吃没吃相,坐没坐相。”
金山撅起嘴巴努力不让糕点的粉末喷出来,但是她失败了,她报复性的恶狠狠地把糕点迅速的咽下去。
太子看着金山吃枣泥糕若有所思。
不敢面对?
无法言说?
他确实有此感想,但眼前还有更棘手的事情。
三日前,解除了禁足,当他兴致勃勃地出门时,却发现身后有尾巴。怎么样都甩不掉的尾巴,从他一出宫就跟着。
玄羲不知道是谁,也不知道这盯梢的人代表何方的势力。他想要逮住那个人,但是那人像一条泥鳅一样滑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