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天色已经完全黑了,屋里点上了油灯。银扇想着,姐姐一个人回宫天又黑了,得有人送才行。
银扇就是舍不得姐姐走,借口去送送好多看几眼,谁知道下次姐姐告假是什么日子。
银扇对着堂屋喊了一句:“娘,我去送送阿姐。”就追出去,临走前,把门后的棍子带走了,棍子一来可以防身,二来天黑带着方便走路。银扇朝着王宫的方向奔去。
佘氏听见大门的动静,想追出去,哪里还有银扇的影子。她想,毕竟是京都城,最近夜里都有官军巡逻,也就随银扇去了。
银扇奔跳着跑出几条街,被夜里的冷风一吹,兴奋的头脑也逐渐冷静,裤腿一直短着的脚脖子格外的冷。
她已走到一条小巷子里,巷子很黑,此刻正是初二,无月无光周围的屋子影影绰绰,朦胧难辨。平常走的街道,现在也变得十分陌生,银扇有些害怕一个人只身出来。
在黑暗中,耳朵变得灵敏,银扇忽然听到角落里有人呼喊,她急忙跑去,随后一拐弯,见到了让她永生难忘的场景。
有一个银发男人在咬人,被咬住脖子的是一个和银扇一样穿着粗布衣服的普通人。
那人缓缓的滑落跌在地上,像是死了。
银扇和咬人脖子的银发男子隔着十余步的距离,几乎对面。
银扇不敢再看第二眼,尽管银发男人好像在无月无星的夜幕下凭空发光。
只一瞬间,就决定了银扇的生死,逃跑已经来不及。银扇的身体从小不好,跑也跑不动。
那个邪恶的男人已经朝银扇走来,他带着致命的危险,又美得惊人,每每往前一步,银扇就离死亡更近。
在恐慌的几乎抑制不住尖叫的时候,银扇想起了姐姐。想起姐姐小时候带着她去街上讨饭,为了博取同情,她们姐妹装成一大一小两个瞎子。
银扇不由自主地握紧手中的棍子,颤抖着尽量平稳的朝那个咬人的银发男人走去,也许是朝着死亡走去。
夜王最近很无聊,这世上准确知道他存在的两个人都太忙,一个去了青州,一个在生病,没有人来拜见他。距离下一次上供还有很多天,如果他等着,就要等好多天。
夜王不想被王宫关着,也不愿等着,他自认才是这片土地上的真正主人,任何人、任何地方都不可能关住他。他从地宫里出来,轻而易举地绕开侍卫来到宫外。
夜王在屋脊上行走,俯视脚下的众生。他奔跑起来,银色的头发在半空中曼舞,身上的紫色袍子无疑是天空中张开的一张帘幕。
他从一个屋脊闪到另一个屋脊,无人知晓的看见人间悲喜。
最终,夜王看到一个男人。一个很糟糕的男人,他的妻子跪着求他不要去赌,但他还是拿走了妻子最后一点钱。
他走后,他的妻子在屋里绝望地上了吊,很快就挣扎不动。
这一切夜王都看在眼里,他睥睨众生见证了诸多喜剧和悲剧,喜欢静静地看着。
看完了,夜王跟上了这个男人,在黑巷子里掐断了他的脖子,吸干了他肮脏的血液。一切都是那么顺理成章。这个男人消失了,也不会有人为他伤心。
问题是,被人看见了。
夜王看着那个拄着拐杖的女孩走到自己的面前。那女孩的身子可真单薄,仿佛被夜风一吹就会被吹散了骨架。女孩一张小脸煞白的,黑眼珠倒是长得挺大,就算翻着白眼也可见黑眼珠的轮廓,可惜是一个小瞎子。
小女瞎子在夜王面前不紧不慢地拄棍走着,好像一点也感觉不到危险来临,这黑巷子里还有其他的生物。
夜王咧开嘴角,露出了他刚收回去的獠牙,嘴里獠牙十分锋利,能轻易撕开一个健壮男人的喉咙,不用的时候又能收回去。
他对着小女孩露出獠牙,但小女瞎子还是浑然不觉的样子。
离得越来越近了,银扇攥着拐杖的手心都在冒汗,她现在离那个可怕的男人只有一步,那个男人一伸手就能抓住自己。他对着自己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齿,那牙齿有三寸长,绝不是人类所能有的牙齿。
银扇在心里反复地尖叫,“怪物,怪物!”她怕极了,可她只有一次能活着的机会。她坚定的控制自己的速度,让自己的速度保持不变,眼睛向上翻着,正如她一路走来的那样。
她是一个瞎子,她牢牢记住这一点,瞎子是看不见周围的一草一木,看不见就不害怕。看不见他杀了人,也许银发男子就不会杀自己灭口。
银扇必须赌一把,因为她的身体实在跑不过。
夜风从狭窄的巷子里穿过,吹到银扇的耳朵里呜呜作响。仿佛是死去游魂不甘的哀鸣。
远处有万家灯火,可那极远极远,身边只有黑暗,还刮着腥气的阴风。
小女瞎子走到了夜王的跟前,夜王已经亮出牙齿准备咬下去,赫然,他发现这个小丫头是一个病人,还是一个肺痨病人。
就像所有掠食者一样,老虎不吃有传染病的羊,豹子不吃重病垂死的鹿。猛兽不喜欢吃快死的动物,除非这动物是它们咬死的。
夜王也是如此,食血者不喜欢吸有病的人的鲜血。
这是生物本能,不喜欢吃有病的动物,可以规避自身被传染的风险。有病动物的肉和血液并不好吃。
夜王亮出银牙准备咬下,却发现小女瞎子是一个病人。
一个以人血为食的生物,本能知道这人有没有病。她有病,夜王已经没有兴趣咬开她的脖子品尝热血。她还是一个瞎子,看不见自己的所作所为,对自己根本没有威胁。
像是要让夜王放心一样,银扇停下来,头左右摆了摆,好像是她听到了什么动静,在停下仔细听一次确认。随后,她又步伐平稳的往人声鼎沸的地方走去。
神使鬼差,在黑巷子里,夜王放过了眼前的小女瞎子。
银扇强忍着时刻必须尖叫出来的恐惧,一路走到了人来人往的小吃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