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不党,除了王安排给他的东宫禁卫,手下几乎无人可用。
如今左相在朝中的势力渐大,王只能和在外的臣子联系。
太子到了年纪尚未婚配,想要扩张自己的势力须得与势力庞大的家族联姻。
朱州的夏侯氏,绛州的林氏都愿意和太子联姻,太子若是能有这些长房嫡女的家族支持,登基为王以后,又何必惧怕左相的牵制。
若让太子迎娶一个乡野丫头,太子如何在左相的钳制下,获得属于自己的力量?
王是绝对不可能同意太子在这个节骨眼上,娶一个没有任何背景势力的女子为妻。
自己的父王急急拒绝,倒把太子弄得左右为难。他偷撇一眼边上的金山,见她面色如常,没有当面被拒的尴尬,心下稍安,没有再言语。
金山没想到夜王会突然这么说,她撒谎只是想保命而已,根本没想那么多,当太子妃吗?太遥远了。
王会大着胆子反对,夜王也没有想到,但他今日心情大好,完整参与了一场王室的爱恨情仇,嘴角挑起一丝笑意。
夜王从石座左边扶手靠到右边扶手,银色的长发微扬,“不被长辈祝福的苦命鸳鸯。”
金山看着石座上的夜王,一颦一笑都那么倾国倾城,大着胆子却小声说:“这样的结果小女已经想到,小女只希望不要连累到太子殿下,自己能保住性命。”
夜王听见金山的咕哝,低声道:“我不下令,谁敢动。”
左相却不甘心,仍道:“太子与兰花党谋逆一案......”话音未落,便见夜王飘忽到他面前,他饶是一惊,随后肩膀传来一阵钻心的剧痛。
夜王的右手手指深深插进左相的满是肥肉的左胳膊里,立时流下大量的鲜血,洇红了左相的朝服,把左相的红色朝服染成了深红色。
夜王如情人耳语般贴近左相,小声说:“左相,你表现的也太明显。野心太大,大到我已经有些厌烦。我与太祖有过血契,王只有一个,左相却可以有很多个。”
左相对于权力的渴望太过明显,他总是想要挑唆王室和夜王的关系。若不是左相长久的侍奉让夜王比较满意,左相此刻早已被咬了脖子,而不只是被抓破手臂这样简单。
夜王除了遵守和太祖玄汲的血契,其他都是随着自己的心意而动。
左相想利用夜王去对付王室,夜王早已察觉,被人算计在内,他为此感到深深地恼火,便给了左相一点小小警告。
夜王把手指从左相的胳膊中拔出来,带着喷涌而出的鲜血。血在左相的胳膊上汩汩往外冒。
左相疼得一头是汗,但是他不敢叫嚷,怕引得夜王更不满。夜王厌恶人在他面前大吼大叫。
左相脸色惨白,哆嗦着嘴唇说:“谢大人提点。”
夜王嫌弃的看着自己沾着左相血液的手指。左相的肥肉太多了,手指上居然还沾着黄色的人油。
他的手在左相胸前的袍子上擦了擦,激得左相一阵害怕拼命哆嗦。
夜王突然变脸掐伤了左相,所有人有惊恐地瞪大眼睛。
金山有些后怕,夜王原来如此喜怒无常,刚才若是话让他不满意,现在受伤没命的岂不是自己。
金山不知道,在她来之前,地上还是有一具叫石平的男子的死尸。在她进来时,已经被太子拖到后面看不到的地方。否则,金山会更害怕。
夜王似乎晃晃悠悠地走上石座,一个回身闪过来,又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他对着三个男人挥挥手,让他们都出去,却凑到她跟前,对金山悄悄道:“换身女子装束,再过来。”
不多时之后,金山坐在椒兰殿的黄铜镜子前梳妆打扮,面对着铜镜中的自己,她觉得如梦似幻。她靠着并不高明的话保住了性命,并且太子也能全身而退。
在她身后站了一排美貌宫女,手中托着各色用品,有炫目的衣裳,也有华美的首饰,还有花气馥郁的胭脂水粉。
她转身从宫女的红托盘中打开一小瓷盒,见这装着白色香膏的瓷器都是粉彩藤萝花鸟纹园盒,釉上还有乌金描画纹路。
金山取了一些香膏来用,见这白腻的膏,轻、红、白、香四样皆美。
她又用了一些粉,发现看似普通的粉都是细腻如仙雾,很美的风花雪月。用了就是天上仙女。
金山描眉画黛,涂着唇脂,若是放在以前她大约能高兴的疯了去,只是如今,全变了味。
幽幽的,她觉得几个月前,不,几天前的事,就像是一场大梦,谁能想到她能如无其事的逃过欺君之罪,却不是太子保护的她,而是一个邪魔。
金山神游天外,也不知道柳牧景怎么样了?
金山回椒兰殿正看着玄羲指挥人把柳牧景抬走治伤。
人多眼杂,金山和玄羲只是遥遥的望了一眼。玄羲很疲惫,也很憔悴,眼里布满了血丝,整个眼睛都是通红的。他们不引人注目的悄悄打了一个招呼,金山目送太子差人远去。
“唉......”金山忍不住叹息。
一边的宫女见状催促,“姑娘,请尽快梳妆停当。”
金山望望宫女,王上指派了四个宫女进椒兰殿帮她梳妆,随后尚服局司衣司、司饰司给她换家具和衣服、被褥。
金山像个得宠新晋的嫔妃,前呼后拥的。
王上其实什么都知道。夜王不杀她,仍留着她,什么意思不难猜。
宫女们进殿时,三个聋哑老宫女非常害怕,躲在宫墙后面不敢出来。
彼时的金山对食血者的仇恨非常朦胧,她比不得太子的丧母之痛,以及漫长岁月压抑的痛苦。她不记得很多事情,就算有恨也是隔着一层的。
直到她看见了瑟缩痛苦的老宫女,她才恍惚意识到,地宫里的夜王是一个魔鬼,正是他害死了颐敏王后,也是他害苦了椒兰殿的所有人。
揽镜自照,金山好像看见了夜王的脸,他太美了,美得令人窒息。
宫女给她梳头,起先梳了一个双螺髻,一边插了一只芙蓉花簪,挽上了碧玉七宝玲珑步摇。显得过于累赘,头特别沉重。
金山很不习惯让改了,改成反绾髻,只斜斜的插一把镂花玉簪。
宫女又让她穿着彩蝶绛红月裙,披着金彩鸾凤衫。金山嫌弃过于金光闪闪花团锦簇,便挑了梨花色的如意裙,千瓣菊花纹的时兴宫装,和水绿绣花的纱披帛。
金山穿着衣裳转了一个身,若是不在这种场景下穿这身衣服,随便什么时候穿,都要比现在快乐百倍。
她有点难过。
夜王叫她打扮好再来是什么意思?
她的心坠到了冰窖里,比在地宫的时候还冷。
金山惴惴不安地又一次走进阴暗冰冷的地宫。
金山拖着裙子走进夜王的正殿,果不其然,夜王已经等候多时。
金山走进来,身形动作呼之欲出,和夜王记忆中的女子一般相似,抬头的眉眼间,似秋蝉之翼,又如远山,有数不尽的哀愁。
看到夜王那赤色眼眸却带着桃花的双眼望着自己,金山的手心里都是汗水,若不是布料繁杂的裙子遮住了她的双腿,金山一定会被看见双腿在不住颤抖。
她压抑住恐惧,低下头行礼,用甜蜜且虚情假意地嗓音说:“小女金山,见过大人。”
夜王瞬息间移到金山面前,摸了她长着乌压压黑发的头,赞叹道:“真美。”
第一次见到金山,夜王就觉得金山很像一个人。现在一番打扮,更像了。
百年如白驹过隙,他会遗忘很多事情,但还没能忘却那个两鬓秋蝉翼,双蛾远山色的女子。
他以为他能够忘了,已经释怀了,却在今天此时此刻又想起那澄澈的双眸,正如眼前人一样。
金山的味道很香,很像她。金山的样子也有几分像她。
那个夜王记忆中的女人,在梨花溶溶的月色下,忧伤的站在曲水桥畔,她等的人没有到,那个男人欺骗了她,舍不下地位。
她站在桥边没有等到要等的人,却遇见了夜王。
这让他爱不释手的模样,难以忘怀的气味,都让他舍不得立即一口吞下。如此的美味、美人若是一下子吃掉,生怕以后就没有。
在金山进来的一瞬间,他的胸口一阵抽动,好像有点疼。他是没有心的,为什么还有这种难受的说不出的感觉?好像过了一百多年,还是当初那样。
不过,他庆幸,方才没有错过金山,也没有马上吃掉金山。
“小女谢大人夸奖。”金山说话有些含糊,她的舌头抵住了喉咙,说白了就是看见夜王忍不住恶心。
但金山没办法,她还不想死,于是她装出一副谄媚的模样,只一瞬间就装不下去,只能装作害羞低头。
可头却也是低不下去的,夜王的衣裳只是半披在身上,明明白白的露出了绝美的胸口和腹部。
金山稍微一低头,便能看见白色的美玉般的大片胸口,她只好勉为其难地抬头,又对上了夜王那双妖异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