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孙判官、岑理问在赭州邑城为官的十几年里,前前知州被王上法办了,前一任知州得罪了左相,而这一任更是被人一箭穿喉,死得离奇。
怪就怪哉,赭州的知州三任都贪,如今都已经不在了。而孙判官和岑理问却还能不上不下,稳稳地坐在邑城。
贪官和庸官大有不同,他们也不爱得罪人,大事推脱,小事糊弄,也能平平安安为官到现在。
这天下的大多数官员皆是如此,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上头要督办了,给他办好,上头不知道,那就马马虎虎的过去。
反正如同朝廷常念叨的口号,先有国再有家,先有塔再有沙。到底先有国再有家的逻辑对与不对,谁去管它,稀里糊涂,得过且过就是了。
孙判官和岑理问正在城门楼上急的团团转,不知道应不应该给城下的太子开门。
两个人都拿不定的主意的人,感觉此刻是热锅上的蚂蚁。
这时,南边骑来一匹快马。上面的人看打扮,是朝廷的信差。
几日前,亓雾县的县令逃进赭州邑城,上报了亓雾县的怪事给赵知州。赵知州赶紧颠儿颠儿的给左相汇报,放了信鸽回京都。
信鸽都是左相府里养的,专门给各地官员向他传递私密消息。
赵知州的信,左相显然是收到了,事实上,左相给全国都下达了命令。如今,只是让赭州知晓而已。
信使进不了邑城。马在从官道下来,往城门跑的时候,硬生生累死了。信使在城前坠马,却不见城门楼上的人下来接引,大家只是瞪着。周围还有许多百姓。
他怒气冲冲地冲着城门嚷道:“快快开门,我要传递朝廷谕令。”
太子在外面,孙判官、岑理问自是轻易不敢给他开门,孙判官只道:“我们在上面听着呢,你只管念就是了。”
岑理问又嚷道:“你只管念,朝廷的谕令也不是什么见不得的事儿。”
信使头一回遇到这样乱糟糟稀里糊涂的情形,也未多言语。他怕内中的消息若是说出来,邑城的人大约是不会放他离开此地。
他拿出谕令,这谕令只有左相一人的签章,不过一旦实行了,也就没有人会关心这是谁签发的。
他对着上头大声道:
“本该继承大位的太子因贪恋父王之位,犯下谋逆大罪,致使陛下重病卧床。上天并未垂怜我国,在赭州亓雾县降下疫病。百姓无不悲惨。前任与现任的众臣恳切谏言,臣蒋尚良无法回绝众臣的为国之心,临危受命代理朝政。”
“......初次颁布谕令,为平息赭州诸县疫病。即日起,关闭苍州道及苍州南道,关闭中州对赭州门户,关闭绛州西道、绛西南道,关闭白州道、白南三道,关闭所有赭州出入要道。以及泊宴河和运河所有渡口。”
城门楼上的官吏、士兵,下面的玄羲等人,和周围所有百姓,听闻此消息一片哗然。众人纷纷叫嚷起来。
关闭所有的要道,意味着赭州的众人会被困死在赭州,哪里也不能去。
对于左相来说,只要人员不流动,也就能控制住此次的“疫病”。“病患”出不去,活人也出不去。
他并不在乎一州的活人,因为一旦赭州的出入口不封闭,全国都会被“疫病”传染。
赭州众人此刻都处在危机中。
人声鼎沸,有些百姓已经在哭喊起来。
“......少顷,会派出守卫营兵卒,以及新任的国师平定疫病。”
信使是怎么离开的,金山没有看清楚,因为此刻城门突然大开,孙判官、岑理问从城里呼天抢地奔出来迎接太子。
沉重的铁铸大门骤然被里面的两排兵士拉开,孙判官、岑理问两人,一马当先的冲在最前,身后还跟着兵士们。
金山见到五十多岁的两个老头上蹿下跳跑得和小孩一样,不由得好笑。柳牧景警惕地瞪着这不可思议的一幕。
花白头发瘦骨嶙峋的孙判官率先窜到玄羲面前,扑通一声跪下,“小人有眼不识泰山,恳请太子殿下不计前嫌,进城主持大局。”
岑理问是个大胖子,跑不动,等跑到玄羲跟前,和得了哮喘一般,话都说不上来,跪在地上磕头捣蒜。
一胖一瘦的俩个人和台上的丑角一样滑稽。
玄羲心里是有主意的,必然是孙判官、岑理问原先的主人左相舍弃了他们。他们又不能顶事,面对封州毫无办法,所以只能改投自己。这才打开城门出来迎接。
若是让两个庸人做赭州的主,玄羲肯定不放心。
左相一封闭赭州,连他也被困在赭州境内。如今,孙判官、岑理问来投靠他,正中下怀。玄羲自然当仁不让。
玄羲在孙判官、岑理问的欢迎接引下进入的邑城,柳牧景紧紧跟在他们身后。
金山带着阿蛮也跟了进去。走到城门口,阿蛮突然“哎呦”一声。
金山连忙停住脚步,忙问:”怎么了。”
阿蛮咬了咬嘴唇,思索了片刻,才道:“姐姐,我方才看到一些东西,很模糊,看不真切,好像姐姐你会有危险。要害你的人似乎是一个老头。”
金山看着阿蛮的眼睛,她的目光真诚,不像说谎的模样。
阿蛮也专注的看着金山,希望金山能相信她的话。她方才确实看见一些模糊的剪影在眼前,有人要伤害金山,只能看清是一个头发半白的瘦老头背影。只是一瞬便消失,再难看清更多。
阿蛮的眼睛亮晶晶,睫毛微微抖动,为了让金山相信而努力不眨眼。
如今赭州各地封锁,左相的人没有进来,守卫营的军队尚在路上。金山要面对的危险首当其冲是今晚会对邑城造成危害的吸血傀儡,而阿蛮这个预言者却让她当心花白头发的老头。
金山落在后面,凝视着前面两个年过半百的老头。孙判官、岑理问就像是学过变脸,此刻非常殷勤的鞍前马后,伺候着玄羲。
莫非,此刻对着玄羲低头哈腰的瘦老头子孙判官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