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你,恶极浓醉,幸时微醺。
周慕筠返身回到营帐,子虚已经醒了,榻前围着的人将她严严实实挡住,他只隐约看见一缕散在枕上的发。
毓真孩子气的笑言传到门口,不自觉也在唇角染上笑意。
他走过去,颀长的身形将她巧妙地藏在阴影中,她抱着孩子朝他微笑,清瘦苍白,显而易见的羸弱。
毓真凑上来,“二哥,我们方才在商量小侄儿的名字呢。嫂嫂说小名叫岂岂,你觉得如何?”
周慕筠目光不离榻上的妻儿,挤掉榻边的六小姐便开始赶人,“毓真你们先出去,我同你嫂嫂有话说。”
毓真瘪瘪嘴,由着碧蕤拉着出了营帐。
“罢了罢了,这一回便留你一家三口好好团聚吧。”
帐中恢复冷清,子虚看向榻边的人,见他面上渐渐浮起凝重,腾开一手去拉他,“我没事了,你看,孩子也很好。”
周慕筠反手捏住那只手,深深看她一眼,从她手中接过孩子,鼻尖凑上去点了点,“岂岂?”
“嗯,方才毓真问我孩子的名字,你不在,我便随口捏了个小名,这孩子生在双已山,不如就叫岂岂,你说呢?”
“很好。”他点点头却不肯看她。
子虚扯唇,知晓他还在为昨夜的事犯倔,出声安慰,“如今我和孩子都没事,寒云,不要再自责了。”
周慕筠听着她疲倦缓慢的声音,咽下一声囫囵的答应,伸手将她紧紧搂紧怀里,“梅儿,对不起,叫你受这许多苦。”
子虚靠在他肩上,昨夜才生出的坚强被打破,忍到此刻的软弱随着泪溢出,她带笑抬手抹去。在他怀里摇了摇头,“孩子是你的,也是我的,没有谁为了谁而吃苦,寒云,咱们早已是一条命了。不是吗?”
周慕筠亲了亲她的额,唇瓣止不住轻颤,停顿了片刻后,道:“梅儿,咱们岂岂大名便叫雪里,可好?”
“雪里?”
“是,雪里,周雪里,”
就如我们姗姗来迟的圆满,像昨夜那场雪里云深的跋涉,不问归期。
她闭上眼睛,道:“好。”
周慕筠将下颔顶在她头顶,纵是万箭穿心,却仍要开口。
“梅儿,我有一事与你商量。”
“什么事?”
“这里并非久留之地,我想,是时候接你回去了。”
她有些吃惊,周慕赢昨夜才派了人来,此刻回府岂非羊入虎口,忙撑起身子道:“可岂岂……”话未说完却叫他打断。“梅儿,岂岂不回去,只有我们俩。”
她皱眉,一把扯住他的袖子,“你什么意思?”
周慕筠握住她的手,“待你身子复原些,我想将岂岂送到瑞麒那儿。”
她身上一僵,盯住他没有说话,伸手将孩子抱回自己怀里。
他叫她眼里的防备刺痛,心里诸多不舍,却还是要硬下心肠,“父亲称帝在即,梅儿,咱们时间不多了。我知道你舍不得岂岂,我又何尝舍得,可事到如今,咱们唯有此计,才有可能博一个全身而退。”
子虚怔怔听着,“全身而退?如今,还能全身而退吗?”
虽然各地征讨声势浩大,可人心不齐军队四分五裂,目前为止北洋军仍旧一家独大。周家入主紫禁城不过朝夕,那么下一步,必是太子之争,纵然周慕筠志不在此,可鸿祚园那位却势必会斩草除根。
想要全身而退,谈何容易!
周慕筠板正她的身子,眸中映出她的影子,手上微微用力,她腕上一痛感受到那股破釜沉舟的力量,收回不安与他对视。
他凝眸,语气异常坚定,“从前我忍,是因为别无选择。如今我有了你,有了岂岂,我早就厌倦了这样的生活,我不能叫咱们岂岂跟我一样,活在旁人的欲望中。所以梅儿,我们只能放手一搏了。”
他的前半生,有太多身不由己,最先学会的道理是虚伪,最早失去的本能是信任。谁知却偏偏遇上她,满世界的勃谿变得不值一提,日子难免慵困,可他隐忍多年却头一回想到了圆满,头一回在意起现时的幸福。
下雪的白昼如同深夜寂寂,她迟迟不语,有那么一瞬间,周慕筠的心迅速往下沉,却在跌落谷底的时候看见她极细微的点头。
“也罢,与你一起,便是粉身碎骨,倒也不似乎无甚可俱了。”
她说这话是,嘴角细微竟是一抹蔼然,像是某种纵容,放任了一场没有退路的豪赌。
而此刻,周慕筠需要这纵容。
五日后,大雪初晴。
京郊护国军驻地,一只明黄色的包裹被小心翼翼送进马车的暗色帘布中,车外裹着堇色披风的少妇煞白着脸靠在一侧的圆木上,紧抿着唇悄无声息。
车前同样面色煞白的男子站如青松,深深抱拳作了一揖。
“拜托了。”
车厢里的人一改往日浮气,“放心罢,从今起,他便是我的孩子。你们是生是死,我都会护他,爱他。”
说罢,车中传出两下敲击声,车夫领命甩开缰绳,马蹄一番踟蹰朝前迈开。
却不过几步,被一人立在马前生生逼停。
军装的汉子行至车前,托起手中之物。
“这是我家少帅送给小少爷的礼物,请公子代为保管。”
车中有人伸手接过,收回时掌心躺着个西式锦盒,不过一霎,外头的日光透过帘子缝隙照到盒中,鸡心形的红宝石项链安静地闪烁着。
流光异彩。
须臾,车中另一清凉女声传出帘外,“多谢。”
葛毅往边上一靠,马车滚着新雪绝尘而去。
双已山谷重新泛起铁灰色的死寂,在雾里明灭。
同一日,周家二少失踪多日狼狈回府。
头一件事便是冲进鸿祚园大闹了一场,周沛遗赶到时,最器重的两个儿子正扭打在一起。
总统大怒,“都给我住手!”
周慕筠舔着唇角的血挣扎着被人拉开,神色悲怆又疯狂,等不及地上人起来,拼命上前又是一脚结结实实踹上去。
周慕赢冷不防胸口一痛便要往下倒,眸子里却是冷静,直直盯着身前的男子,口中直呼:“二弟!有什么事说出来,大哥会帮你!别这样……”
周慕筠方才也颇受了他几拳,听到这话,嘴角露出轻蔑一笑,眸子一冷又要冲上去动手。“休要多说!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身边人一时死死将其按在地上。
周慕筠叫人扭住两手动弹不得,嘶吼着想要挣脱禁锢,一双眼煞红,一面流泪,一面愈发狠绝。
周慕赢乘势远离,使了个眼色,严氏哭喊着上前扶住他,口中顺便告状,“父亲可得替我们作主!二弟这般无缘无故冲进来闹事,拉住慕赢便是一阵拳打脚踢,若有什么闪失,可如何是好啊!”
周沛遗掌心重重砸在桌上,送到嘴边的苛责却在看见二子的狼狈模样时紧皱着眉咽下。眉间不乏疑惑,慕筠向来面无喜怒最为淡定,若非切肤,往日绝不是这样冲动的性子。今日这样不顾一切的狠厉却又是从何而来?
这时,刚刚跨进屋子的沈氏惊叫一声扑将上来,“慕筠!孩子,你怎么了?到底是怎么了?怎么成了这幅样子!”转眼泣不成声,抹着泪掰开他身上的手,“都给我放开!我看谁再动二少爷!”
动手的是总统身边的警卫,下手不知轻重,周慕筠挣扎这许久越是用力越被压得紧,此刻已是大汗淋漓,加之一场架打下来早已鼻青脸肿落魄不堪。看在沈氏眼里又是一阵心疼。
“有什么事情不能好好说?非得把孩子当犯人似的拿着才罢休吗?”
周沛遗喘着气不置一词,大少奶奶开腔道:“这话您该问二弟!方才明明是他不分青红皂白冲进门便打人,姨娘这样说,也忒不讲理了!”
沈氏眼梢带恨瞥了眼严氏却不理她,憋着泪转向周沛遗,“老爷,慕筠什么性子您还不清楚吗?从小到大,有苦就往肚子里咽,什么时候做出过这样的事!这一回,一定是受了天大的委屈才忍不住动了手。您好歹给他一个辩白的机会啊……”
言毕转身扑向周慕筠,“好孩子,娘知道你受委屈了,有什么事说出来,爹娘会替你做主!”
周慕筠咬紧牙关没有说话,只狠狠盯着周慕赢的方向。一旁的十三顺势扑通一声跪下,朝着座上之人重重磕了个响头,“老爷、二太太,二爷是有苦衷的呀!”
周慕赢心下莫名一动,便见座上的父亲挥了挥手示意警卫放开周慕筠,“什么苦衷?你说。”
周慕筠松了禁锢,却始终不松口,只一个劲儿盯着一旁的大少爷,周身剜去心肺一般的恨意将其吞没,严氏立在周慕赢身边,见他这幅模样,亦是不禁颤了颤。
十三脸上亦染上悲恸,对着周沛遗又是重重一磕,“几日前,二少奶奶在京郊的园子遭匪贼血洗,少奶奶受惊难产,孩子……”说到此处,十三垂泪哽咽,似是再不忍心说下去。
沈氏捏着帕子哭叫道:“孩子怎么了?”
“小主子,小主子出生便没了呼吸……是个男孩儿!”
沈氏大恸!脚下一软哭倒在地。便是周沛遗,面上亦有动容。
周慕筠此前一直趴在地上,此时却有捏紧了拳头弹跳起来,跌跌撞撞冲向周慕赢。
众人齐齐拦住,严氏叫道:“二弟痛失爱子,固然悲恸。可这与我们又有何故?何以到鸿祚园来闹说法?”
房中颤抖立着的男子眼中仿若嗜血,咬牙反问:“与你们何故?呵,我倒要问问你们,我那未出生的孩儿又碍了谁的路!”
严氏被他的气势怔住,周慕赢终于哑着声音出口反问,“二弟这话什么意思?如此莫非你以为那匪贼是我派去的?”
周慕筠走近他,薄唇扯出一个鄙夷的弧度,俊美双颊上泛着毫不掩饰的怒意,“大哥需不需要我请人来对质?”
他坚定的语气令人真假难分,堂上众人不约而同看向周慕赢,众目睽睽。
周慕赢拧着眉一时也无法确定是否叫他抓住把柄,一瞬沉默过后方道:“无中生有之事,我不怕对质!二弟尽管拿那贼人来,我倒看看何人如此大胆,竟敢嫁祸于我!”
其实那伙贼寇半数没了踪迹,另一半更是死无对证,周慕筠这么说不过是炸他。周慕赢方才的表现虽无破绽,可若有心人细究下去,却也不难发现那丝隐秘的心虚。
周慕筠看见父亲眼里快速划过的疑虑心中冷笑,他明白,这一回,他赌赢了。
面上重新戴上悲恸,缓缓退开,颤声道:“你这么说,无非是知道已然死无对证!”他站在厅堂中央,慢慢转身,所有人都看得见他脸上恍惚的悲伤,像是极痛的疲惫。
而后,他终于垮下肩背,重新看向周慕赢,“你想要的,我从不会争,这一次,也一样。大哥……你何苦如此心狠手辣!”语气中恰到好处的颓唐弥散开来,如一颗尖锐的石子投进所有人心中,剖开那些喑哑的欲望与怀疑。
周慕筠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已然撕扯揉皱了的单衣,上面的血污清晰凸显,轻轻添上一抹苦笑。
而后,一步、一步走向门口,一头扎进漫天雪地里。
周慕筠计算好了每一脚踩在雪中的深浅,每一个转身回眸的用处,甚至每一个趑趄摔倒的轻重,他都在心中演练过无数次。这场戏,是他用上半辈子的隐忍做的铺垫,等到这个恰好的时机,倾尽全部心力而成。
所以,这根刺,他必须种在周沛遗心里,分毫不差。
厅上,周福垂着头悄悄打量座上一言不发的总统,在他身边三十年,没有人比他更清楚总统的心思,这张波澜不惊的面孔下,恐怕早已翻腾起滔天的骇浪。
良久,周沛遗起身走人。
周福紧紧跟在他身后,脚底的积雪发出吱嘎的声响,身前如今万人之上的总统大人缓缓开口。
“你觉得,这事情是慕赢做的吗?”
周福一如既往地规矩作答:“事关重大,奴才不好妄下结论。”
前面的总统轻笑一声没有说话,却在分岔处拐个弯径直入了湖心亭。
急忙跟上,试探道:“老爷要去清平斋?”
路边的松针因着过路人的动作颤颤掉下一线雪来,周福看着总统在锦园门口短暂停顿过后目不斜视直直进了清平斋。
风雪愈发大起来,浓云厚沉,压住刚点起来的万家灯火,迫在心口,比枯枝更加狡狯。
房中酒盏落地,在地上滚了几圈,最终拖泥带水地破碎掉。父与子之间极少见的对峙与妥协轮番上演。
周福觉得膝上的风湿愈发疼了,支退了门口的小厮,缩进脖子守在门口。
风声里,他听见总统这样说:“祭天那日,你与为父一道。如何?”
这是任何人都听得懂的暗示。
然后是二少爷仿若戏谑的叹息,“怎么,父亲要拿这补偿我?”
“是与不是,重要吗?”
周慕筠笑,“不重要。”
一阵沉默过后,周沛遗出门。
周福静静跟上,“老爷,可需查查那群匪寇?”
默默走了一段后,忽听得前方人迟到良久的答非所问,“周福,是不是慕赢做的其实压根不重要。”
周福顿住脚步,呵气成冰的夜里寒气钻进脑子,冲开了仅有的一点疑虑,霎时清明过来。
是了,有谁比大伤过后百毒不侵的二爷更适合那个位置?
转眼腊八,周家二少生辰。
米仓巷周府后门口静静停了辆马车,夜灯恍然,照着个清瘦秀丽的少妇下车。
堇色披风穿过双生门前的琳琅花影,燃起清平斋门口久不亮起的流苏灯。
半柱香后,戏台上换下一曲《贵妃醉酒》,原本该在桌上吃酒的主角二少拎着酒壶不见了踪影。
清平斋的墨色珠帘被这醉鬼撩开,“怎么,这便急着走?”
“周慕筠,这便是你的痛不欲生?”
“再痛又如何?我总不能随他一道去了……你说呢,梅儿?”
二少奶奶反手一个巴掌甩上去。“拿亲生孩子的性命做筹码往上爬,周慕筠,你可真好……”
一阵沉默后,趴墙根的周总管听见“哐嘡”一声巨响,冲进门,“二爷,二少奶奶有何吩咐?”
却见二爷立在倒翻的书柜前,吃了口酒红着眼在笑,声音很慢,“去禀告父亲,我要休妻。”
门口霎时跪倒了一片,“二爷三思。”
周福躬身去劝,“总统登基在即,二爷是否再作考虑?”
二少爷贴近他,“福叔,这便是我的考虑,你难道看不出来?”
这一夜,前朝太后保媒的二少奶奶青州顾氏拿着一纸休书,消失在这茫茫雪野。而一贯隐身幕后的周家二少走出幕前,军中猜测,比起大少爷,总统似乎更属意这位庶子。更有传这位二少爷不日便将同恩师次女成婚,继承大统,指日可待。
正月初十,国民总统周沛遗率领百官举行祭天典礼,宣布承受帝位,改年号为“洪武”元年。正月十五日,入主紫禁城,正式登极。并在经纬堂接受朝贺,分封爵位。
是夜,天阴无月。
皇帝在经纬堂宴请百官,此共襄盛举之际,堂中惊现逆贼刺杀新帝,所幸刺杀失败,逆贼被顺利拿下。
重刑之下,逆贼招供,主使者竟是皇长子周慕赢。
周慕赢当即反驳:“无凭无证,如何定我大逆之罪!分明是有人居心叵测栽赃嫁祸!”
此言暗示意味明显,皇帝多疑,命武义亲王黎忱暗中查探。一月后,却意外发现城外护国军少帅写给周慕筠的亲笔信!
信中直言两人将合作刺杀新帝,一旦失败便嫁祸给皇长子周慕赢。
原本这时便该尘埃落定,事情却又一波三折,护国军少帅正式攻城,命人送来一份劝降书。孰料到,皇帝对比密信发现两者笔记截然不同。
案情一时扑朔迷离,而正此悬案未解之际,南部新党以飓风之势卷土重来,北洋军措手不及,一时军心不稳。
广东徐闻联合护国军讨伐周氏复辟帝制,皇二子周慕筠主动请缨,随军南下平叛。同年四月,陷入护国军圈套,死于山东克色山,尸骨无存。皇帝大恸,各地连发之护国电文、通报,尽数指向紫禁之巅,旗下将领倒戈相向者亦不在少数。北洋军军心涣散,颓势显而易见。
五月中,护国军攻破北京城,皇帝周沛遗一病不起。不过数日,便溘然长逝。据传,最后陪在周沛遗身边的不是皇后,亦非最受宠的贵妃沈氏,却是鲜少露面的惠妃金氏。多说这金氏原为朝鲜国郡主,从前亦是周沛遗发迹之助力,皇帝临死不忘金氏,恐怕心中依旧想着能东山再起罢……不过,诸如此类,不过市井小民之闲谈猜测,真真假假,谁又能说得清呢……
至此,洪武帝长达一百五十三天的帝制复辟最终陷于一场闹剧,草草终结。南北军阀圈地为王,互不妥协,中华大地从此进入各地军阀混战的动荡时期。
六月初柳方沁,上海郊区一辆汽车缓缓前行,在这江南暮春中驶离一片柔肠百结的香樟树林。
身着新式旗袍的夫人靠在丈夫肩头浅眠,车子经过一个浅坑,轻轻震动。清梦被扰,女子微一皱眉,便见身边男子立刻支起身子环住她,一手盖在夫人眼上,一面亲声吩咐,“开车稳些。”
前排司机笑着点头,轻声回答:“是,二爷。”
只是话虽如此,郊外路不好走,到底还是吵醒了睡着的夫人。周慕筠揽着妻子轻声细语:“再睡会儿罢,过会子便到了。”
子虚摇摇头,眼里的思念竟有刹那的荡气回肠,“一想到就要见到岂岂,还如何叫我睡得着。寒云,你说岂岂还认得我们吗?他会不会忘记了爹娘?”
周慕筠握住她的手,轻轻安抚,“不会。他若忘了,咱们便再重新认识一回,往后,我们一家人再也不会分开了。”
子虚点点头,有这一日重逢已是奇迹,她如今只求岂岂万事安好。
此刻她全然醒了,将手抽出来,轻轻抚上身旁男子的脸颊,一切来得这般不真实,有多少次她在梦中惊醒,恍惚还在清平斋,他们声嘶力竭的表演了一场分离,步步心惊。
他亲亲她的掌心,“怎么了?”
她唇畔带笑,却摇摇头没有说话,又过了一会儿,才道:“寒云,当初你为何要费那心思编排那出刺杀的戏码?”
周慕筠一时沉默,而后缓缓将头转向窗外,“彼时有鸿祚园那一场,父亲心里已经对周慕赢有了怀疑,若再加上一次扑朔迷离的刺杀,那么,纵使我不在,他周慕赢这辈子也休想再坐上那个位置。”
她沉默着去看他,下颔轻绷,光影里的侧脸有着极素澹的凉意,她清楚记得那时他在护国军营帐抱着她发抖的模样。
看样子,那一回的事,他到底不能轻饶了周慕赢。
子虚抽离思绪,将手环上他的臂弯。
顺着他的眼望出去,一转头,窗外春~色正浓。
心中慨然,这世间本应伧俗,怎奈,却有那一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