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开了药,吴统领跟着走了。两人将将出门,崔扶媛一阵风的卷了进来,将老大夫撞的原地转了一圈,还好吴统领及时拉住了他。
崔扶媛奔进门,眯缝眼在三郎和慕扶疏身上仔细打量:“说,你们谁是大娘?”
慕扶疏皱眉。崔扶媛这话挺有意思啊!
三郎将慕扶疏挡在身后:“是谁告诉你我们中有个大娘的?”
崔扶媛气愤道:“当然是乐家人了!”
门口站着的老大夫惊讶道:“老夫倒是不知这里有个大娘呢?”
崔扶媛白了他一眼,可惜她的眼睛太小,几乎看不见眼白眼黑:“乐家又不是只有你一个!”
慕扶疏和三郎对视一眼,知道那个人是乐勇宛。没想到他居然还能和徽州城内通信,昨天的事情今天就传过来了,看来蜀王那边也不是固若金汤。
崔崇瑜声音嘶哑的对崔扶媛道:“这里没有大娘,你给我出去!以后没我同意不准随意出入我的房间。”
“阿爹!”崔扶媛吃惊的“瞪”大了眼睛,一脸受伤的扑到崔崇瑜跟前:“阿媛是你的长女,阿媛担心阿爹身体啊!大夫说你可能会变瘸子,阿媛要照顾爹,阿媛不要阿爹变瘸子,阿爹这么漂亮,怎么可以变瘸子……”
慕扶疏身上的汗毛陡的竖了起来,怎么听着这崔扶媛的话有些毛骨悚然,她那凄凄惨惨的样子,那一脸关爱的模样,那伸在半空要去抚摸崔崇瑜的脸的手……真的是父女之情么?
慕扶疏觉得自己的人生观世界观爱情观都再次被刷了下限……她觉得自己再不走就要吐了……
“啊~”一声凄厉惨叫,崔扶媛被崔崇瑜一脚踢开,四仰八叉跌倒在地。
崔崇瑜气的满脸通红,嘴角又有血丝沁了出来:“吴统领,将她关起来,没我的命令不许放她出门。”
吴统领有些为难,他一个大男人,又不好去拖去拉,而崔扶媛正在地上撒泼打滚,慕扶疏回头看着一脸菜色的三郎,狐疑地道:“好歹王家也是传承百年的名门望族,怎么这王钰教养出来的女儿就是这样的?”
三郎一脸鄙夷:“自隋炀帝登基后大力压制世家贵族,到如今那些名门望族都是面上光,底下……”三郎直摇头。
慕扶疏想起了《红楼梦》里所说的,什么扒灰偷小叔子的,现在这个年代远比曹公写书时参照的清朝要开放,那么女儿喜欢上帅气爹爹也就不足为奇了。
崔扶媛还在地上打滚,上衣斜襟已经开了,露出里面水红的肚兜,更可怕的是她胸前太平,那肚兜已经划到了一边,居然露出了左边的一点殷红……
慕扶疏眼疾手快的遮住三郎的眼睛,三郎还没反应过来,崔崇瑜已经气急败坏了:“大娘子的奶嬷嬷呢?给我滚进来!”
门外一个一身红褐色高领斜纹长裙、脸色皱纹纵横交错、年龄起码超过五十的身材瘦削的嬷嬷匆匆进来,跪在地上使劲磕头:“奴史氏给驸马爷请安……”
“把她带走,没我命令不许出房门。”崔崇瑜声音冰冷,连看都没看崔扶媛和史嬷嬷一眼。
史嬷嬷吭吭哧哧的跪挪到崔扶媛身前,伸手帮她整理衣服,却被崔扶媛一脚踢倒在地。
崔崇瑜再也忍不住怒火,对吴统领道:“还不将她拉出去?吴统领是想违抗军令吗?”
吴统领吓的一个激灵,一把提起崔扶媛的衣领,远远的伸直了手臂,仿佛拎了一个大冬瓜在手里,急急忙忙出去了。史嬷嬷在地上滚了一圈后动作灵活的爬了起来,跟在后头跑了出去。
慕扶疏和三郎看了这出闹剧,只觉郁闷无比。
有一点是两人达成共识的,那就是:崔崇瑜有这样的女儿真悲催。
房门关上了,外面白花花的太阳和逐渐升高的气温都与内室无干。
慕扶疏和三郎还是站在那里,崔崇瑜依旧坐着。良久不动。
慕扶疏渐渐觉得有些累了,瞥了崔崇瑜一眼,不情不愿道:“我们真不会治腿,上将军还是放我们走吧。”
她真心不想在这里搅合了。要不是怕太惊世骇俗,都想立马拉着三郎消失。
崔崇瑜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岁,抬眼看慕扶疏时眼神瞬间苍老了不少:“你就这么厌恶看到我?无论如何我都是你阿爹。”
慕扶疏失笑:“你还是我阿娘丈夫的时候,就能狠下心杀她,现在来和我谈什么父女,不觉得可笑吗?”
“我没有要杀她……”他似乎是辩白又似乎是喃喃自语,语言苍白无力:“我是想她活着的,我通知晨风去救她了……晨风武功高强,一定能护住她……他们两情相悦,逃出后也能相依为命……”
慕扶疏皱了皱眉,三郎也附耳对慕扶疏道:“也许他通知阿叔是为了让阿叔去救姑姑的……”
“就算是又怎样?明知道有人要杀阿娘,不阻止就是帮凶!叫别的男人去救,还美其名曰成全,这种男人最叫人看不起!自私懦弱冷酷无情,还自诩情圣对得起别人,我呸!垃圾!”
慕扶疏一脸不屑的看着崔崇瑜:“你说什么都改变不了你做过的一切,我感谢阿娘将我生下来,而你,注定是我和阿娘的仇人,我是不能背负弑父的罪名,不能亲手杀你,但总有一天我会叫你付出代价!”
崔崇瑜看着慕扶疏,目光呆滞,面上一片死寂。整个人仿若没有生气一般,身子也瘫软了,像被人一下子抽掉了筋骨。
三郎上前一步道:“上将军,若你还有一丝一毫对长公主的歉意,就请你高抬贵手,放我们回去。大娘是长公主唯一的子嗣,你要知道若是她的来历被别人知晓,将会给她带来多大的危险。”
“……你们走吧……”崔崇瑜听到“长公主”三个字时眼睛里闪过一丝晦暗,语气沉重的开口。
三郎拉着慕扶疏打开门,门外数十个侍卫立时涌了过来。
崔崇瑜见三郎和慕扶疏动弹不得,大声道:“传本将军令,放他们出城!”
“上将军不可!”吴统领不知又从哪里冒了出来:“这可是神医,放他们回去蜀军岂不是如虎添翼?”
“我们是正大光明的和他们开战,而不是耍这些见不得的把戏!本将军还没和你算账,居然敢瞒着我做下此等下作之事,是要坏我名声吗?”
这个时代的人性格行事如魏晋一般狂放,言论也相对自由,但对于名声是很看重的。就算普通老百姓也知道名声重要,对于撒谎或者不讲信用不讲仁义道德的人都是唾弃的。同样两军对垒,可以在战场上明刀明枪的对砍,却不可以在私下玩阴,像什么暗杀对方将领,烧方粮草什么的,都会叫人唾弃,就是阴险下流坏了名声。
慕扶疏也极是赞同这样正大光明的做派,且光明磊落的人到哪里都是受人爱戴的。
吴统领嗫嚅道:“是、是大娘子吩咐小的这么做的……”
崔崇瑜的声音极冷极淡,如寒冬凌冽的风:“既如此,你以后跟着大娘子吧。”
吴统领愣住了,半天没回过神。
他一个堂堂统领,跟着一个小娘子算什么事?又不是太监!
三郎和慕扶疏绕过他往外走,有机灵的侍卫上前引路。两人出了拱门,才听见吴统领“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求饶。
慕扶疏冷哼道:“狗奴才!”
三郎也叹息:“堂堂一个大统领,居然听命于一个小娘子,齐军也不过尔尔……”
带路的侍卫恨不得自己耳朵聋了,小跑步往前。也不知道他是真傻还是吓坏了,居然引着他们走到了大门。
慕扶疏打量了一下四周,这里却不是上次来过的府衙,大约是临时征用的哪家富贵人家的住宅。
侍卫将他们送到门口,守门的还纳闷这是哪家贵客,怎么要走正门。侍卫忙上前道:“是将军的客人,亲口命我送出来的!”
守门的开了门,恭恭敬敬的将两人送出去。侍卫居然还奉上一块木质腰牌:“这是出城凭证。”
慕扶疏接过了,是一块两个手指粗的长方形木头,正面刻了两个字“腰牌”,反面是一个刻在圆圈里的“崔”字。
这腰牌够直接!意思够明白!
两人出了门四处打量了一下,慕扶疏一眼看出这是城北的‘豪宅区’,这幢五六进的大院子不知道之前是哪家住着的,门口居然还有石狮子,乳丁大门是大红的,说明这原先也是住的官家。
辨认了下方向,两人决定往北走,北边有城门,这是出城最近的路。
刚刚转出一条小巷,只见对面来了一大队全副武装的人马。前面是两排骑马的侍卫,中间是一顶八抬大轿。后面还有跟着步行的侍卫下人。抬轿的和武装披挂的都是一身大汗,叫人看了也觉得热的口鼻生烟。
这时候快到正午,气温大约有三十四五了。
三郎动作很麻利的将慕扶疏一拉,两人缩在巷子里不知谁家的角门里,说是角门也是够双人走的,一个大门洞刚好可以立下他们两个人。r1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