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任性一回!
平阳郡主萧氏,从出生开始,就被教导恪守规矩,一言一行皆有章法。
她这辈子,少有任性的时候。
但是这一次,她想任性胡为。
她的语调不紧不慢,没有半点愤怒不甘,只是简单地陈述她的想法。
她说道:“本宫虽然嫌弃先帝能力不足,心理脆弱,活生生吐血而亡。甚至骂他活该,活该吐血而亡。
但,本宫一直认为他是个好孩子,是个品性端正善良的人。如果他不当皇帝,他一定可以做个逍遥王爷,长命百岁。
三位郡王,是他留在世上仅有的血脉子嗣,只因为担了一个先帝子嗣的身份,就要面临生命威胁,何其无辜。
皇后是本宫闺女,但是本宫也不能昧着良心,眼睁睁看着三个小孩子去赴死。
皇帝是本宫的晚辈,三位郡王同样也是本宫的晚辈。或许本宫老了,心也软了,见不得血脉相残。
如果本宫取消北上祭祀,你们说,朝廷那边会有什么反应?能否让皇帝收回成命,不派三位郡王北上祭祖?”
“难!”
“很难!”
燕云歌同萧逸,几乎是异口同声。
萧逸更了解萧成文,他很直白地说道:“以我对皇帝的了解,通常他不会轻易做决定。但是,他一旦做了决定,基本上任何人都休想让他收回成命。
这一次,他下旨,命令三位郡王北上祭祖,分明是在一意孤行,乾纲独断。朝臣反对声汹涌如潮!越是这个时候,他越会固执己见,绝不妥协。”
萧氏绝望了!
“都是本宫的错!”
她很懊悔,很自责,很愧疚。
“如果本宫不多此一举,上奏疏请陶太后北上祭祖,三位郡王就不会惹上祸事。若是三位郡王有个三长两短,本宫难辞其咎。”
“其实……现在有一个人,能救下三位郡王。”萧逸轻声说道。
萧氏猛地抬头,神情紧张急切,“谁能救下三位郡王?”
萧逸轻咳一声,偷偷和燕云歌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才说道:“陶太后!事情因陶太后而起,也只能由她来平息!”
“啊!”
萧氏惊叹了一声,很快恍然大悟。
“你说的对,如今也只有陶太后能平息此事,让皇帝收回成命。只是,要如何说服陶太后?”
“难!”
“很难!”
又一次,燕云歌和萧逸异口同声。
两个人心有灵犀,都看透了这里面的鬼名堂。
皇帝真的需要狠心绝情,赶尽杀绝吗?
其实,还没到那地步。
他很有很多种办法解决这件事,犯不着背负枉顾先帝恩义,赶尽杀绝的名声。
这么做,多半原因都出在陶太后身上。
与其说是皇帝成心想要弄死三位郡王,不如说是他们母子之间的又一场博弈。
很显然,皇帝萧成文想要借此机会,给这场博弈划下休止符,让陶太后彻底死心。
陶太后肯定不甘心。
所以她闹腾,她生病,她各种作妖……
生命不息,战斗不止。
她眼睁睁看着皇帝下旨,责令三位郡王北上祭祖,却一言不发,分明是在用沉默对抗皇帝:
就算你皇帝弄死三位郡王,本宫也不会妥协,更不会皱一下眉头。届时,本宫还要联合朝臣,将你钉死在历史的耻辱柱上面,将你的儿子玩弄于鼓掌。
母子之间,犹如破家灭门之仇,都恨不得弄死对方。
却都有顾忌,不能真的动手弄死对方。
就看谁能熬死谁?
所以……
想要说服陶太后服软认输,何其难也!
可以说,陶太后命这么长,斗了这么多年依旧精神抖擞,全靠这口气支撑着。
让她泄了这口气,等于是要了她的命。
萧氏经过提醒,也想到了其中得关键点。
她咬牙切齿,深恨之,“本宫一直讨厌姓陶的女人,果然没看走眼。这个女人,简直是猪油蒙了心,为了一己私利,她是什么都能舍弃。她该死!”
就怕一时半会还死不了。
虽然明知道,陶太后不会妥协,不会接受旁人地劝解。
但是……
平阳郡主萧氏,依旧决定尝试一回。
总要做点什么,否则她这辈子都将饱受愧疚,不得安宁。
三位郡王,那么小的年纪,何其无辜。
燕云歌不反对。
“母亲可以给成阳去信,给定陶去信,甚至给皇帝去信,给陶太后去信。唯独不要给二姐姐去信。她的立场尴尬,母亲若是给二姐姐去信,会让她十分为难。”
“本宫明白!本宫不会给皇后添麻烦。”
自己的闺女自己疼,萧氏对皇后燕云琪那是格外心疼。
这门婚事,从一开始就饱受磨难,到如今做了皇后依旧如此。
她怎么忍心让闺女左右为难。
但她忍心让皇室宗亲们为难。
这帮不干事的皇室宗亲,是时候站出来,发出声音,重振声势!
太后母子斗争,不应该牵连到无辜稚子。
可以贬斥,可以夺爵,可以圈禁,可以贬为庶人。甚至可以打发到更远的地方。
为唯独不该夺去性命。
好歹,也要给先帝保留一丝血脉。
……
陶太后是不肯听劝的。
她要是听劝,局面也不会闹成今天这个样子。
有平阳郡主牵头,宗室成员好歹是动了起来,派了代表进宫劝解陶太后。
陶太后一开始还给宗室一点面子,听听他们说些什么。
得知他们是来劝自己妥协认输,当场就翻了脸,让梅少监将人赶出去。
不仅如此,她还给平阳郡主写信,骂对方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萧氏气坏了!
“她就是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汤。半点不为大魏江山社稷着想,只顾着争权夺利。这个女人该死!”
燕云歌有点头痛。
一个祭祖,牵扯出这么多文章,事先她是真没想到。
“母亲直接北上祭祖,朝廷那边我看就别过问,免得给自己添堵。”
萧氏满目哀伤,眼神仿佛都失去光亮。
道理她都懂,只是天下间有几人能事事按照道理生活。
她姓萧,大义名分责任义务都刻在了血脉里,刻在了基因里。
她也想眼不见心不烦,可是谁又能真的控制自己的想法,控制自己的思维。
“本宫知道,云琪心里头一定怪本宫多事,你也觉着本宫多事。皇室内部争斗,我一个宗室哪有资格干涉。可是……哎……”
说一千道一万,就是迈不过心头那道坎。
她也难受!
她也时常怀疑自己的做法是不是对的。
经常午夜惊醒,做还是不做,她都会心生愧疚,似乎都会有后悔的那一天。
燕云歌怪不是滋味。
果然,一涉及到皇室宗亲,母亲就无法做到冷静自持。
她紧握住母亲萧氏的手,“母亲想做什么就做吧,任何后果女儿都承受得起。”
萧氏了解地笑了笑。
她了解闺女的想法,理解她的孝顺,以及无奈。
她本该高兴,有这样一个闺女。
可是她的双眼失去了神采,她高兴不起来。
因为她不是一个称职的母亲,一大把年纪还给闺女添麻烦。
最终……
她还是做出了决定,独自北上祭祖。
三位郡王的命运,她已经尽到了责任,做了该做的一切。
接下来全看陶太后和皇帝之间地博弈。
天气热起来的时候,她坐上楼船,准备启程北上。
她紧握住燕云歌的手,“给你二姐姐去信,告诉她,本宫无意伤害她。本宫给皇帝去信,皇帝一直没有回信。显然皇帝不满本宫插手此事,所以假装没收到本宫的信件。这一次北上,若是时间允许,或许本宫还会回一趟幽州,看看云同的孩子。”
“母亲想去哪都行,若是回幽州,替我给哥哥嫂嫂问好。行李里面,我准备了礼物,请母亲替我转交。”
萧氏应下来,怀揣着复杂的情绪,挥挥手,告别了居住了数年的平阳郡。
此去不知归期。
心情沉重忐忑,总觉着无颜面见这列祖列宗。
她望着滔滔江水,自嘲一笑,“本宫这一世一事无成,真真愧对父亲母亲的期待。”
好在几个子女都很争气,聊以慰藉。
……
母亲北上,燕云歌不得欢颜。
两个小家伙也吵着要外祖母,被萧逸一顿‘说教’,好歹是安静下来。
夫妻两人相处,无需说话,一个眼神就知道对方在想些什么。
他让她趴在软塌上,上手给她按摩,全身放松,有助于身心愉快。
她挺享受的,闭着眼睛,放空脑袋,那种感觉挺好。
好似飘飘欲仙,又像是半夜不睡觉,熬夜修仙的畅快。
很玄妙!
不由得引申到一个话题,人是否有灵魂。
她相信人是有灵魂的。
她本人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她忘了喝孟婆汤,前世记忆注入今世身体,无比契合。
这会,灵魂和身体仿佛分开了,灵魂飘飘欲仙,身体沉重疲惫,眼皮都睁不开。
仿佛能够窥探五脏六腑,窥探心头最隐秘的小心思,平日里连自己都忽略的小心思。
只是……
这种玄妙的体会,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
萧逸打破了安静,“郡主前往北地祭祀,不再插手国本之争,你该高兴才对。我瞧着你,反倒是一副不开心的样子,难道你不想让郡主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