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链在地上滑动发出细碎的声音,朱义凯站起来看着视线里奔来的人影松口气。
黄居很快到了这片废墟前。
朱义凯道:“黄居,这太危险了....下次...”他的话没说完那少年已经三步两步进了自己的地窝子里,似乎没有看到他,更别提听他的话....
地窝斜挖,其上插着几块木板搭着枯枝乱草投下一片阴影,但这阴影并不能起到什么作用,烈阳炙烤下这片废墟如同炼狱.,一直过了很久朱义凯还总是幻听到自己皮肤被烧的滋滋响....
“在这里怎么活下去,我比你熟。”黄居说道,透过阴影木然的看了朱义凯一眼。
朱义凯默然,听得悉悉索索声旋即闻到肉香,那少年蹲在地窝里面前撕开了一只烧鸡....已经多久没有吃过肉了,饶是大人的他也不由咽了口口水..大家这段日子都是靠着野草野菜充饥,因为黄沙道城准备君子试核查很严,朱义凯没有机会进城。
四周传来响声,其他孩子们也都从地窝里冒出头,但仅此而已,黄居撕扯着烧鸡三口两口的吃着没有半点分给其他人的意思,而其他的孩子们也没有半点上前来要的意思,这边黄居吃的专注,那边孩子们看的专注。
朱义凯动了动嘴唇最终什么都没有说,这孩子说得对,他们在这种恶劣的地方活到如今,的确比他更知道怎么活。
风卷残云狼吞虎咽一只烧鸡几乎眨眼间就消失了一大半,黄居忽的抬手将鸡爪子鸡头等等余下的部分扔了出去.....其他孩子们顿时跳出来扑过去,尘土沸腾喊叫声一片,朱义凯垂头不忍直视。
“..宋元来了。”他说道,看着吃完了烧鸡蹲在地窝里化作石像一般的少年。
黄居睁开眼看他:“又怎样?你能杀了他吗?”
朱义凯苦笑摇头,他不能,先前大家那么多人都没能杀了宋元,如今他一个人更不能。
黄居道:“那你说这个做什么?”说罢闭上眼倒头躺下。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想要说一说,大概是寂寞吧,朱义凯自嘲一笑,寂寞又如何,他一没有办法去杀了宋元,尽管宋元就在眼前,二没有办法帮这些孩子们解除苦难,他的视线落在黄居脚上,铁链与沙土一色混为一体,耳边其他孩子们的争抢的嘈杂声还在继续,其实能参加争抢的也就那几个孩子,或者年纪大一些的,或者瘦小却灵活的,另外有一个女孩子仗着横冲直撞抢到了一只鸡爪子,而大多数孩子们都只是站在一旁木然的看。
朱义凯轻叹一口气,走过来拍了拍呆立在一旁没有资格参加争抢的两个小孩子的头,道:“..来喝些菜汤吧,昨天黄居挖了好多呢。”
虽然黄居吃喝都先顾自己,但其实大家的吃喝也都依靠他,很多孩子们太弱在这炙热下只能靠着不动保持着体力,采挖野菜抓捕野鸟野兔子寻找吃喝的事就由黄居以及那些体力好的孩子们来承担。
一日一日这样熬过夏天,熬过冬天,熬过一年又一年。
朱义凯抬头看向远处那座城池,现在那座城要举办前所未有的盛事,特意选了这里来办是为让皇后帝姬共赏....那黄沙道城死去的几千民众呢?也共享盛事吗?他脸上浮现笑,讥讽而凄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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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回来了!正要去找你们。”
回到客栈的薛青等人立刻就被庞安迎来,神情激动。
“刚收到通知,今晚国子监举行考前的会宴,让大家都去参加...京城的大人们还有这次的考官们都会参加的。”
大概就类似于新闻发布会吗?正式的亮亮相,薛青想着。
张双桐立刻转身,道:“快快我们去吃点好吃的。”
庞安不解的道:“距离晚宴没多久了啊,为什么要去吃饭?”又带着几分期待,“况且那是朝廷的会宴。”肯定好多好吃的。
张双桐道:“正因为是朝廷的会宴,肯定吃不饱....那么多大人们出场,可不是适合吃饭的场合。”要听大人们说话,要附和要专心...哪里顾得上吃饭。
庞安反应过来了哈哈笑,不过张双桐并没有如愿去外边吃好吃的,从官衙回来的长安府带队文吏阻止了他。
“此次宴席君子试考官也会到来,君子试六艺多数科目是要考官来打分,大家可不要跟考官留下不好的印象,还有邻邦的学子们,大家当郑重...宴会前不要饮酒,按时一同出发。”
如此的交代一番云云。
张双桐皱眉道:“这话说的,好像考官们会因为私人喜好而打分,岂不有失公平?”
这刁钻的少年,文吏愕然。
薛青笑道:“这也不是不公平,各人喜好本就不同,尤其是面对书画文字琴艺,心情好的时候跟心情不好的时候感触可都不同哦。”
张双桐哦了声道:“三次郎你说的也有道理。”
薛青拍了拍他的肩头道:“所以尽量让对方心情好一些,对我们也没坏处,有时候利人也是利己。”
张双桐对文吏一拱手不再言语,文吏松口气看着薛青笑了笑,很是满意....青霞先生还让他多注意青子少爷,这有什么可注意的,最让人省心的就是他了。
住在官衙的青霞先生在晚宴前听到了文吏的话,文吏是先来一步打探下晚宴的详情,因为国子监这场晚宴是招待考生们的,他没有资格入场。
“他年纪小却能安抚同学,真是极好的。”文吏赞道。
青霞先生点了点头,这次薛青一路的表现的确让人很安心,不过,薛青能安抚同学也并不奇怪,能安抚了同学也就是说让同学听她的话,所以才有当初的双园静坐事件...这小姑娘啊,微微皱眉,而且这话说的听起来很有道理,但好像也有些怪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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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有道理,你说的这道理说白了就是拍马屁!”
听到这件事的林秀才很是恼怒的说道。
“让那些考官心情好以给我们评判高分,这不是拍马屁是什么?让你说的如此的清新脱俗。”
薛青不急不恼,含笑道:“没有啊,就事论事嘛。”
林秀才竖眉道:“就事论事,自己的才艺何须讨好他人来评判?卑躬屈膝求来一声好岂不是羞辱?薛青,你当初可是敢对廖承不屈作诗质骂的人,那可不是利人利己。”
薛青笑道:“没有忘啊。”她说了嘛有时候利人是为了利己,还有时候损人也是为了利己啊,一面理了理衣衫,看向前方,“多谢学兄指教,该我们进去了。”
林秀才也向前看去,见排在前边的队伍已经核查了号牌进去了,现在轮到他们长安府的考生,这个薛青还小,有少年人的莽撞激情也有少年人的怯懦,还有机会慢慢教好了,林秀才抖了抖衣衫向前,话题便就此揭过。
暮色褪去夜色渐渐拉开,前方高大的建筑点亮了灯火,红彤彤的如同燃烧,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来到这黄沙道后,总觉得明亮的地方都像是火烧....
这座建筑极大,足够容纳数百名考生,这里便是黄沙道的官衙,当初在这里举办了皇后和帝姬的葬礼,所以规格如同皇宫。
“号牌。”
略有些冰冷的声音传来,薛青收回视线,将悬挂在腰里的身份号牌拿下来递过去。
一个禁军在灯火的照耀下看着手里的号牌,薛青,年十四,山西路长安府,一旁的文吏翻看着手里的文册,打量薛青一眼,提趣÷阁勾画。
“进去吧。”
薛青迈步向内,走上趣÷阁直的甬道,随着鱼贯而入的考生中走向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