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野,你认为松本的调查现在已经进行到哪个阶段了?”柳伯钊问。
“我猜目前他还没有拿到证据,但这三天过后,就不好说了,也许拿到了,也许还拿不到。但是,不管怎么说,现在的情况已经非常危急,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两人又沉默下来。
突然,柳伯钊仰面笑了起来:“哈哈哈……”
这让刘星野有些纳闷,这种情况下柳老板竟然还能笑得出来。
“怎么,柳老板已经想出对策了?”
“那倒没有。我是说,这个松本的确是太阴险,太狡猾了,他给我们挖了一个坑,我们蒙着眼睛就要往里跳。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松本千算万算,到底还是漏算了一个人。”
“谁?”
“就是你。”柳伯钊一指刘星野。
“我?”
“不错,星野,就是你。星野,不要说松本低估了你,就连我也低估了你。”
柳伯钊发自内心地说,“我没想到你的推理能力这么强,你对松本的了解这么深,松本玩的这招瞒天过海,骗过了所有人,可就是没有骗过你。要不是你,我们到现在还蒙在鼓里呢。”
“哪里,哪里,”刘星野赶紧说,“我也只是推测,还没有真凭实据。”
“地下工作要的就是这种见微知著的敏感,小心无大错。能培养出这种敏锐的感觉已经很不容易了,如果能辅之以举一反三的推理能力,那就更加难得了。我现在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杜重文老师那么器重你了。”
一提到杜重文老师,刘星野抬头望了望远处,陷入了沉默。
附近还是没有什么人,远处的滑冰场上又多了很多人,可能是哪个学校的学生在上滑冰课。
“这次,松本至少犯了两个错误,”柳伯钊继续说,“第一,他低估了你的能力,第二,他不该让你参加这次调查。现在,不仅k机关想要翻盘,我们同样也想翻盘,而你现在身在其中,这就给了我们翻盘的机会。他让你负责这次调查,无异于引狼入室,这恐怕是松本当初要警察厅接手这个案子时,所没有料到的。”
刘星野说:“松本以为我们还被蒙在鼓里,其实,我们已经知道了他的底牌,现在被蒙在鼓里的变成了他。”
“不错。以后的棋该怎么下,我们得好好琢磨琢磨了,正所谓:一着不慎,满盘皆输。星野,你认为这件事情到最后,会是一个什么样的结局呢?”
“我想不外乎有三种结局。”
“哪三种?”
“胜局,平局和败局。”
“哦,说来听听。”
“我们首先可以排除败局。”
“原因呢?”
“很简单,因为我已经介入进来了,而且我也知道谁是大寒了,这意味着我已经了解了这个牌局的底牌,所以,我们可以掌控一定程度的牌局。我们现在虽然很被动,可是,当牌局不可避免地向败局靠拢时,我们可以及时地终止这个过程。这一点,柳老板,你是否同意呢?”
“同意。”柳伯钊点头,“那么胜局呢,你认为我们胜算如何?”
“我认为胜算不大,我更倾向于平局。”
“平局?怎么说?”
“松本拿到证据,大寒全身而退。”
柳伯钊沉吟。“松本没赢,我们没输。”
“如果大寒能全身而退,我们其实还占着便宜呢。”
“但是,我们却失去了一个非常宝贵的情报来源。”
“当失去不可避免时,明智的选择并不是坚持,而是避免更大的损失。地下工作要的不是铤而走险,而是稳扎稳打。
知其不可为而为之,勇也;知其不可为而弃之,智也。勇,固然可敬;智,未必可耻。在敌强我弱的情况下,有时候,撤退本身就是一种胜利。”
柳伯钊琢磨着刘星野的话,不自觉地念叨出来:“勇,固然可敬;智,未必可耻。有时候,撤退本身就是一种胜利。”
最后,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想不到啊,星野,想不到啊,你这么年轻,却这么理智,难得,难得。”
“哪里,”刘星野谦虚起来,“其实,这些都只是我的判断,而且是从最坏的情况做出的判断,也许最后的结果证明,我们是在杞人忧天。”
“即使最后的结果证明,我们是在杞人忧天,现在我们也绝不能盲目乐观。我同意你的观点,在任何情况下,我们都必须从最坏的情况出发考虑问题,只有这样,才能做到有备无患,这是地下工作的原则,小心无大错。诸葛一生唯谨慎,古人尚且可以做到这一点,我们共产党人没有理由做不到。”
柳伯钊看了看表,快下午两点了,不禁有些心急如焚。
他来之前可没有想到和刘星野的接头会是这么一个结果。
他本想通过刘星野了解一下高桥一案的情况,没想到却得知了这么一个让人震惊的情况。今天是一个大冷天,但是,和刘星野交谈后,柳伯钊身上的冷汗就没有停过,一遍又一遍地往外冒。
哈尔滨地下党没有渠道和日本方面直接联络,要联络必须要通过省委,而省委是否能和日本方面联系上,也是一个未知数。
即使能联系上,来来回回不知道要花费多少时间,而现在,双方都在争分夺秒,下一秒可能就会形势大变。在这种情况下,作为哈尔滨地下党的领导人,柳伯钊能不着急吗。
不过,柳伯钊毕竟是见惯大风大浪的人,他马上镇定下来。
“星野,目前的情况波谲云诡,一着不慎,就可能导致满盘皆输。我觉得这两天我们有必要经常见面,随时商量对策,星野,你认为如何?”
“我也是这么想的。”
柳伯钊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笔记本,掏出钢笔,在其中一页上写了一行字。
他把那页纸撕下来,交给刘星野。
“这是一处秘密联络点的地址,从未被启用过,没想到为你破了例。这几天晚上,我都会呆在那里,你随时可以去见我。你把地址记下,然后把这页纸烧了。”
刘星野把那个地址看了几遍后,掏出一个打火机,把纸点着了。
“你不是不抽烟吗?”
柳伯钊有点惊讶,他记得上次在店里,他敬烟时被刘星野拒绝了。
“我的确不抽烟。”刘星野打灭手里的打火机,“这个打火机是给那些吸烟的上司准备的,随时准备拍他们的马屁。”
两人大笑起来。
爽朗的笑声传遍四方。
一阵风吹过,附近一棵松树上掉落一些积雪。午后的阳光带来了些许温暖,洒在雪地上,让雪地分外亮眼。
分别的时刻终于到了,两双手紧紧地握在一起。
刘星野说:“相见恨晚。”
柳伯钊说:“一见如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