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政府大厅里,同一群人,先前是光鲜亮丽,此刻却全都无精打采,唉声叹气。
何市长坐在沙发上发呆,抹了发油的头发有些凌乱,领带半扯开,不知道什么命运将会降临到他的头上。
天皇特使,天皇亲自派出的特使,居然在市政府大厦前,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在众目睽睽之下,居然被人刺杀了,这让他这个一市之长如何交代啊。为了爬上这个位置,他不知费了多少力气,而为了保住这个位置,他又费了同样多的力气,可是,现在随着天皇特使被刺杀,一切可能都要打水漂了。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今天他没有把命也搭上。
他看着旁边坐着的白副厅长,心想白俊毅到底是军人出身,这种时刻一点都不慌,看见天皇特使被击中,别人都吓呆了,白俊毅却临危不乱,躲进人群里逃进了市政大厅。不过,白俊毅的日子不会好过,警察厅也负责一部分安全,现在天皇特使被刺杀了,警察厅自然也要承担一部分责任。
何市长想,活该!谁让这家伙逃跑时不顾别人的,尤其是不顾他这个大市长的。
不过,何市长很快就想到了眼下自己的处境可能比白俊毅更糟,不由得发出在劫难逃的感慨。他叹了一口气,抬头看见白俊毅也在看着他,四目相交,两人发现他们在想着同样的事儿,不由得都露出一丝苦笑。
胡长寿走过来坐下,一边拿着手帕擦脸,一边说:“何市长,白副厅长,真是劫后余生啊,劫后余生啊!”
刚才在特使被击中后,是胡长寿扑倒了何市长,也是他喊人过来,把两人围起来的,算是救了他一命。
何市长冲着胡长寿一抱拳。“老胡啊,今天多亏了你了,要不是你把我扑倒,我可能就没命了,刺客打死了天皇特使,接下来的目标可不就是我嘛。”
胡长寿也抱拳还礼。“市长大人,我那时也是急中生智,就怕刺客对你下手。咱们都是命大,都是命大。”
何市长语带讽刺地说:“白副厅长,你不是说日本人安排的保护措施万无一失吗,怎么让反日分子弄出这么大动静,连两位天皇特使都被打死了?”
白俊毅知道何市长心里有气,以往都叫他老白,现在改称他的职务了。
白俊毅笑了笑。“我的市长大人,日本人是怎么安排的我是不清楚,不过,我想他们都是日本人,特高课一定不希望天皇特使死在反日分子手里吧。”
胡长寿赶紧给两人打圆场:“没错,日本人一定会精心布置,确保两位特使安全的,这也关系到他们的前途啊,只不过不知道这次怎么搞的,被反日分子钻了空子。”
“这空子可不小啊,”何市长说,“刺客居然就躲在市政府大厦的对面,也不知道特高课是怎么布置的。”
白俊毅有点后怕地说:“幸亏这次警察厅只负责维持街道上的秩序,街道两边的建筑物归特高课负责,要不然,我们警察厅这回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何市长也说好在有日本人顶着。“对了,老胡,后面从街口又来了一大帮学生是怎么回事?不是你们商会组织的?”
“真不是,我们商会组织的人都在中央大街里面,没人组织学生来欢迎啊。”
何市长转向白俊毅:“老白啊,你看这是怎么回事?”
这会儿,他对白俊毅的怨气消了,就又称呼他为老白了。
白俊毅想了一下说:“如果我估计不错的话,这是有人故意组织的,目的就是为了破坏我们的保卫措施。”
“是什么人组织的?”
“除了地下党,还有谁有这本事组织起那么多的大学生呢?本来警备大队的任务就是在发生情况时封锁住中央大街四周的街口,可是,数千学生从四面八方涌来,一下子就把警备队的警戒线给冲垮了,结果,当中央大街里面发生刺杀行动后,刺客混在人群里,都跑出来了,警备大队的封锁形同虚设了。”
何市长说:“这地下党的能量也太大了,居然能动员起这么多的学生。这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胡长寿说:“这说明地下党比我们想象的更加活跃。”
白俊毅说:“算了,咱们还是多替咱们自己操心吧,今天这事,一个板子打下来,咱们的屁股都跑不了。虽然今天这事日本人要负绝大部分的责任,可是,他们毕竟都是日本人,肯定会互相庇护的,最后,一定会把责任推到咱们满洲国人身上,尤其是两位天皇特使就在咱们眼前被打死的,我估计咱们俩个都凶多吉少。”
何市长一听又怕了。“这可怎么好啊,这可怎么好啊。”
倒是胡长寿心态比较轻松,因为他和这二位不同,他没有官职,他只是一个生意人。这时,他不得不佩服起自己来了,幸好没当官啊。
这时,秘书忽然带着三个全副武装的日军兵走进了大厅。
前面那个少尉佩戴短枪,后面两个士兵则背着三八大盖。三个人一进来,大厅里立刻静了下来,大家屏住呼吸,看着他们走过。三个人的大皮靴踩在大厅光滑的水磨石地板上发出响亮的回声。
听见脚步声,何市长三个人都抬起头来。发现三个士兵径直朝他们走来,何市长和白俊毅都露出惊慌的神色,连胡长寿心里都有点打鼓。
三个日本兵来到他们跟前立定。
那个少尉向何市长敬了一个礼,把一个信封递过来,用流利的中国话说:“何市长,这是田烟机关长给你的信。”
何市长伸出颤抖的手,接过那封信。
那个少尉没有再说什么,又敬了一个礼。
三个人转身,迈着大步离开了。
何市长把信封放到茶几上,看着信发呆。
直到那三个日本兵的脚步声消失了,何市长还在呆呆地看着茶几上的那封信。
白俊毅用胳膊肘碰了碰他。“何大市长,还愣什么,拆开看看吧,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胡长寿在一旁附和:“就是,就是,夜长梦多。”
何市长无奈拿起信封,可是手指哆嗦得厉害,怎么也撕不开口子。白俊毅不耐烦了,伸手接过信封,撕开后,拿出里面的信。
白俊毅拿着信,看了一遍,半天没说话。
“白厅长,上面写的是什么?”胡长寿问。
何市长也看着白俊毅。
白俊毅一脸狐疑地看着他们,又看了一眼信纸,还是没说话。
何市长催促:“老白,信上到底写什么?你就别卖关子了。”
白俊毅把信递给何市长。“何大市长,你自己看吧。”
何市长一把把信拿过来,胡长寿也凑过来看。
信上写着:
何市长钧鉴:
原定于今晚7时在市政厅召开天皇特使的欢迎大会计划不变,望你们做好准备。
大日本帝国驻哈尔滨K机关机关长田烟雄介
看完信,三个人面面相觑。
天皇特使已经被杀了,还召开什么欢迎大会呢?
何市长用手指着计划不变几个字。“你们看清楚了,是计划不变还是计划有变?”
胡长寿擦了擦眼睛。“的确是计划不变,难道田烟机关长趣÷阁误了?”
“不会吧。”何市长看着白俊毅,毕竟白俊毅见多识广,而且,他和田烟是老朋友,打交道也多。
白俊毅接过信,仔细看着,边看边琢磨。
他忽然想起来,在今天的欢迎仪式上没有看到田烟和松本的影子,外面打得那么热闹,这两个人却始终没有出现,这不正常。
他眉毛一挑,但没有说话。
何市长赶紧问:“老白,怎么回事?”
“不,不是趣÷阁误,”白俊毅说,“我们就按原计划准备,我估计今晚上可能会有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