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府荣华园的气压很低,没人敢出声说话打破僵局。
“母亲,儿子和二弟来请安了。”,柯正楠在门外开口说话。
王氏揉了揉头,摆摆手,八歌会意地打起帘子,“大老爷,二老爷,老太太请你们进去。”
柯正楠和柯正东以礼先后给王氏请安后,各自走向自己妻子身旁坐好。
“今儿你们兄弟二人怎么一起来我这老婆子这里了?”,王氏的声音淡淡的,隐隐透露着一点不悦。
柯正楠站起身子,拱拱手,“是儿子不孝,没有来母亲身边尽孝。最近朝堂事情多了点,儿子确实没什么空。今儿下朝早,见二弟也回来得早,就一起来给母亲请安。儿子以后就算再晚回来,也来荣华院外面给母亲磕个头。”
柯正东倒是没柯正楠那么忙,每日总会来自己老母亲这里露个面。柯正楠不知老母亲为何突然发难,但在他心里孝大过天,没什么理由给他忤逆母亲。
见大儿子鬓角也有几根银发,王氏叹了口气,“别了,你媳妇代替你在我身边尽孝,我极是满意。我都一把年纪了,你呀,多疼惜一下自己的媳妇才是。她每日忙里忙外,上要照顾我和你爹爹,下要操持一整个家,着实辛苦。”
此话一出,柯正楠、柯正东和余氏的脸都一白。王氏这话是夸了卢氏不假,却也暗指柯正楠不关心卢氏,柯正东和余氏不管家。
余氏白着脸,这些日子,她确实惹了王氏不开心,已经很小心应对了,没想到今天发生了这样的事,王氏到底还是发作了,咬了咬嘴唇,说道,“媳妇愚笨,这些年全赖嫂嫂操持家务,实在惭愧,还请母亲责罚媳妇。”
“责罚?我可不敢!”,王氏看余氏就觉得来气,手中的佛珠转得更快了。
柯正东见状跪了下来,“母亲,蓉儿有什么不对您只管说出来,儿子和蓉儿一起改。母亲您别憋在心里,仔细憋出病来。”
王氏方才那话说得重了,卢氏和余氏都知道她是为了什么,柯正楠兄弟却是完全不知情。
“老二,你起来吧!说起来,今儿老婆子我这么生气,也是为了你们那一房。你说说你媳妇,居然连自己的庶女对什么过敏都不知道?嫡母教养子女,天经地义。虽然是庶女,也要叫她一声母亲不是?你看看你大嫂,二丫头和三丫头被她教养得多好?亲事也都说得好!相比之下,外面的人谁人知道柯府五小姐是谁,长什么样?别人家女儿家的到了十三岁都有人上门说亲了,我们五丫头却无人问津。你这当爹的糊涂,难不成她也糊涂了?我是老了,可我还没瞎!你们也别怪我将整个家交给老大家的,她将大房打理的好好的,让老大在外面放心闯荡,就凭她这份气度,我就支持她成为当家主母。”
王氏一口气说了那么多,拿起杯子喝了口水,又气得重重放下,“而你!”,王氏指着余氏,“进来柯家十几载,我和你们父亲从未短缺过你,也不强迫你为柯府添丁。你倒好,就一个妾室就万般不容。那夏姨娘,不过是个玩意,我也不提了。可五丫头和三小子那可是我的亲孙子,若是你再敢不上心,我倒是要问问宗正寺少卿,余家是怎样教养女儿的!”
余氏险些就要吐口血出来,胸口闷痛。抬起头,眼里已都是泪,“母亲,儿媳不明白,怎么您就发了这么大脾气。五丫头不是在媳妇身边长大的,媳妇是真的不知道她居然对花粉过敏,如果知道,上次媳妇就不会带她去永宁伯府了。”
见余氏还敢提永宁伯府,王氏一口气又提了上来,“你居然还有脸提那次?老二家的,今天起,你就在你的院子里静心一段时间,帮我抄抄经书,带着四丫头一起!什么时候心静了,什么时候出来。”
“母亲,媳妇的错,为何要拉上凤儿?她什么都没做,她什么都不知道啊!”,余氏从未见过王氏这样对自己,心里十分慌乱。这个家,她没有丈夫的宠爱,没有妯娌的和睦,只有婆婆王氏的宽容疼爱,女儿的乖巧听话。她不能连这些都失去了。
她死死掐着自己的手心,“母亲,媳妇愿意接受惩罚,只求母亲不要责罚凤儿,她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柯正东见自己母亲和妻子的对话,已经觉得十分不对了,“母亲,媛媛怎么了?你们倒是说清楚。”
余氏心一酸。这个时候,她的枕边人在意的仍是那个贱人的女儿。她如何,她的女儿凤儿如何,他根本就不在乎,也不想在乎。余氏的心拔凉拔凉,面色越来越灰败。
“八歌,你跟你二老爷说说。我累了。”,王氏干脆闭上眼,也不叫余氏起身,只专心默默念着经。
八歌简短的将事情说了一遍,柯正东就完全知道了。
柯熙媛和潘氏去过胧月楼后就回到了柯府,自然是先要给老太太王氏请安的。
卢氏和余氏都在荣华院陪着王氏,见柯熙媛蒙着手帕进来,几人心中都是一凛,余氏心中却是幸灾乐祸的。
“五丫头,只是出去一趟,你怎么就把自己弄成这样子了?你也是胆子大,我没见你,你居然求到你祖母跟前来了。你要是惹出了什么事,你将你祖母置于何地?”,余氏轻蔑地看着柯熙媛,心想肯定是被人打了,所以才遮丑。
卢氏显然比余氏心细,看到柯熙媛额角有红斑,招招手,“五丫头,快过来我瞧瞧。”
潘氏这才给王氏行礼,“母亲,媳妇有负您所托。这五丫头对花粉过敏,今儿可能起了风,吸了些花粉,这不整张脸都长满了红斑,媳妇也不敢多留,连忙带五丫头回来了。”
卢氏这时已经掀开柯熙媛的手绢,惊呼了一声,“天啊!五丫头,你对花粉过敏,怎么从来没听过?这种最怕就是起风了,一起风见了花粉就生红斑,严重的话……”
柯熙媛福了福身子,“劳大伯母记挂了,是媛媛自己不对。媛媛依稀记得还小的时候出过这么一回,姨娘给找了个大夫看过,后来被罗妈妈照顾着,倒也没再长过,我也不甚记得了。今天不知怎么起风了,七巧又是才来我身边,也不知道我的情况。也不打紧,吃几幅药过段时间就好了。”
几句话,王氏的脸铁青,卢氏的脸充满怜悯,余氏的脸灰白,只有潘氏,面上闪过一丝让人不易察觉的欣赏。
这个少女,当真是拥有将逆境变成顺境的本事。
“还不请大夫?”,王氏冷哼一声,看余氏的眼光充满了不满。
“母亲放心,回来的路上,我已经吩咐郝妈妈去请林大夫了,这会子应该快到了。”
王氏难得对潘氏和颜悦色,“老三家的,你是个好的。五丫头就放在我这,你放心吧。你也累了,先回去休息。八歌,送三太太,顺便拿些刚进的新鲜水果叫十喜送过去让几个小姐尝尝鲜。”
潘氏道了谢,和柯熙媛在空中交换了个视线,就转身走了。
潘氏走后不久,林大夫就来了。把过脉,开好药,嘱咐几日不可吹风,要静养,林大夫就走了。
王氏只觉得似乎这个孙女总是多灾多难,拍了拍她的手,难得有丝怜惜,对身旁的苏嬷嬷说,“阿苏,去把我那块墨玉笑面佛拿来给五丫头,这丫头最近多灾多难,要镇镇。”
苏嬷嬷应了,很快取出递给七巧。
王氏嘱咐七巧,“回去好好伺候你家小姐,药要趁热吃,夜里别让你们小姐吹了风。”
七巧应了,本以为今日怎么都要被王氏狠狠骂一顿,没想到自家小姐轻描淡写几句话,居然祸水东引,自己全然就没事了。七巧又一次觉得,和自家小姐对立的人,很难有好结果。
柯熙媛走后,王氏的脸就彻底黑了。
“老二家的,五丫头小时候就出过红疹子,你居然不知道?你这个嫡母平日里就是这样关心庶女的?”
王氏心里很不是滋味,连这样可以要命的缺陷余氏都不清楚,可以想象柯熙媛是如何成长的。五丫头一直表现平平,不论什么都不甚突出,就算针线好,那也是相对于其他而言。而落水后,五丫头的表现不由得让她刮目相看。这一切,显然不是她这个二媳妇教的。
夏姨娘,想到这个女人,王氏只记得她进门那日自己远远看了一眼就让她走了,连样貌都没看清楚。这些年,她安分守己地呆在自己的院子里,王氏也懒得去计较儿子的一个妾室。可如今看她教养出来的女儿,竟是比嫡出的小姐柯熙凤更出色。
王氏在心里就把余氏骂了个遍,只想看看她脑子里都装了什么。
就在这个时候,柯正楠兄弟二人过来请安了。
柯正东听了八歌的诉说,皱着眉,对王氏拱拱手,“还请母亲原谅儿子的无状,儿子担心媛媛,先去看看媛媛。”
王氏知道这个儿子向来疼爱那一双庶出的儿女,摆摆手,“去吧!安抚五丫头几句。”
柯正东点点头转身就走,完全没有在意余氏一双幽怨的眼看着自己。